第92章 顶层要改革(二)
见龙在玩2025-07-28 18:323,563

  有宋一朝,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君主为了巩固皇权,将政务和军务分成两条线,全部交给文臣统辖。不是出于对文臣的信任,而是文臣的权势地位皆要依赖于皇帝的赐予。如果文人造反,一纸诏书几名内侍锁拿即可,远比不上武将叛乱带来的威胁大。

  但这种天子为了自家权力的自私做法,也造成了宋朝奇葩的军队统领制度,坐在中枢指挥军队的,全都是不谙兵事的文官,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军队打胜了,功劳大多算给了文官,战败了,自然就是武将的过错。这种不公平的做法,自然就造成了将领和文官,和朝廷的离心离得。

  即使出了能打的名将,如果朝中没有皇帝或者权臣的支持,武将在外取胜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即使胜利,最后的结局也会有岳武穆那种的将领本人的悲剧发生。所以到了南宋晚期,在外领军的将领,更在意的是如何讨好朝中的权臣,上下勾结,汲汲营私,只为保住自己的权位利益。至于怎样对敌,则是放在第二位的事情了。

  贾似道搞得防区军政统一方案,在罗承鹰看来,实质上是一种懒政,一种更多为自己权位考虑的苟且妥协。已经被几千里外,几千里长的抗元战线弄得心力憔悴的他,最后搞了个摆烂的军镇方法。联系到他私下扣留蒙古使者郝经,向皇帝和朝廷隐瞒自己在京湖前线向忽必烈割地求和的行径,基本就能坐实贾似道以难为难,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

  把某个战略区的所有军民财权通通委于某个将领,搞实质上的藩镇。实质上嘛,除了朝廷中枢被战争煎熬得精疲力竭,不得已得放权之外。还有就是想激发军镇将领的战心,把防区当做自己的封地来尽心防守,保住他在中枢的太平日子。

  贾似道的搞法,和现在文天祥提出来的军镇方案有相似性,都有实质上对以往“崇文抑武”国策的矫正。但罗承鹰认为,还是也是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只为了当前的军事斗争,没有考虑今后将造成的国内政治和军事混乱的可能,算不得一个完善的对策。

  所以,罗承鹰给苗再成科普的,便是后世现代国家成型的军政制度和战时体制。用战时统帅部的方式,实行军队管理和战争的指挥。之所以强调其中的民主机制,还在于摊薄文人士大夫对军政事务的把持力,让武臣成为军事领域的决策者之一。在这种体制下,他希望更专业的军人在其中占有相应得地位,恢复对国家政治生活得参与权力。

  “窃以为,从中枢先做改革,建立合理的军令军政管理系统,比急忙去建立军镇要稳妥的多。不仅可以解决防区防务作战的问题,也能预防藩镇坐大,给国家造成内乱祸源。”

  “团练可有章程,怎地改革,可能细说?”

  果然,一直专心听讲的苗再成急急地问道,眼中也不再是刚才冷冷的眼光,转变成了热切的鼓励。他现在把自己放在了朝廷宰执的角度上,而不是文天祥朋友,这个问题肯定也困扰了他很久。

  “武锐军军改时,建了参谋司,专司兵士训练、作战指挥、调度,而我则可以专心军政管理,包括军内人事、实务、军资、兵械等,并最终决定参谋司的方案。

  以此类推,中枢的枢密院便是参谋司的职责,怎样布署军队,怎样作战,需要怎样条件才能取胜,全由其筹划。而三衙,则可负责军政实务,招募兵员,培训军官兵士,统筹军资兵械生产供应等。

  因此,枢密院便该由军中选宿将担任各职司堂官,方能胜任其职。而这些人,又不是一直呆在枢密院,要与下面诸军的将帅实行定期轮换,也好让各军将帅不在一军之中,长期任官。这就保持了流官的制度,避免军镇私兵化。

  我是来了才知道,三衙竟是荣养军中宿将的衙门,一点实权都没。放到三衙的老将们,要不是在军中威望甚高,便是立了大功,朝廷赏无可赏,便任以荣衔,夺了他们的兵权。说是授予这些太尉高品厚禄,却是将他们圈养起来。

  国家疑老将如此,那个将领会甘心被这样圈养监视起来。于是能战能赢的将领,要花更多的精力去自污,搞些谈渎走私的事情来,好让中枢放心。而这样一搞,便将腐化的种子埋到了军中,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最后将军队上下搞得离心离德,互相失望。如此,军也就不军了,官兵对立,骄惰气氛蔓延,战斗力最终沦丧。

  所以说,三衙是个让武将既羡慕又恐惧的机构,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朝廷设立这个机构时,用心就不光明正大,实际上是个军中将领修了一个光鲜的监狱。我的看法,便是恢复三衙管军的职能,负责全国军队的建设和管理,连带地,也将军需军资、营建、兵役、抚赏等事务,一并交给它。就连各地的厢军,乡兵也归属给它管理、训练,除了保障地方安靖外,也向各支禁军输送合格兵源。

  枢密院和三衙并行,在合理经管军务战争之外,也起到相互牵制的作用。三衙管军,却不能调度指挥禁军,枢密院用兵,能筹划调度兵力,却没有对军队的管辖权,军中人事亦不在手中,还是归属三衙,如此,便能消除朝廷对军队的担心。三衙的太尉,可以与枢密院使轮调任职,三衙太尉,对政事堂负责,而枢密院则对天子负责。如此,军权的辖制也能让朝廷放心,不使相互猜忌,沮坏国家大事。”

  这些设想,都是罗承鹰参照后世国防部、总参和统帅部大本营的架构,结合南宋当下施行的军事管理体系的情况,给出的建议,算是一种符合未来的意见。在说这些的时候,他也要照顾苗再成的面子,不会把宋朝奇葩的军制说的一无是处,以免引起反感。

  来的时间久了,他大体明白,宋朝在后世之所以被称为“弱宋”,实际的根源就在于国家军事制度在设计时,根本就是防备内部的军事反叛的思虑过重,全没有对外国防的考虑。完全是基于宋朝皇家自己内心的虚怯和武功的不自信的原因,搞出了这套叠床架屋,繁复低效的军制,导致了文武猜忌对立,军队与国家不能保持一条心所导致的。

  对此,苗再成这个往日安逸洒脱的文臣,一朝变成了对敌作战的方面统帅,其中的种种不适和艰难,他是深有体会的。这次元廷只派了20万大军,就能将拥兵百万,幅员万里的大国轻松击破,要说他没从中看到大宋自己的缺失和弊端,才是导致最终亡国的根源,那是不会的。

  文天祥现在提出的重立军镇的想法,虽也不被他认为是算无遗策,其中今后引发的割据和内乱的弊端,更是让他担心。可眼下皇室式微,文臣逃散的情况下,想要抗元复国,就必须给武臣机会,还有利益才行,不然被欺负了几百年,将兵们早就对国家没了多少忠义想法和认同感。

  但罗承鹰的建议,却给他了一种新的希望,一种能弥补文天祥军镇建议的方案。那就是,提高武臣地位,让他们的权势段位直接上升到和政事堂比美的地步,以此凝聚人心军心。让出军事方面的决策权,但文臣还是保有对军队管理和建设的权力,牵制军将野心坐大。这样,从“以文制武”到“文武相制”格局,可能更适合当下的时局要求,也对未来的祸乱做了限制。

  沉吟了一会,苗再成才开了口。

  “团练这法子,可见是公忠体国的方略。初一听闻,觉得可行,政军分离,权力归于天子。文武合议,无分高下,只要适当、应时,皆可交圣上裁决,推行天下。

  若在平时,作此改革,匡正以往过失,又值天下纷乱之际,文武都会赞同的。但现下,天子年幼,太后监国,如何能独裁军国大事!对此,团练可否教我?”

  听得出,苗再成对于全皇后和尚处冲龄的小皇帝信心不足,更进一步,是对这种中枢改革,能否得到李庭芝他们的支持,很有怀疑。李庭芝现在就是个主宰朝政的权臣,忠则忠矣,但难保他不甘心失去士大夫与皇权抗衡的地位,把这么重要的军国大事,交给天子独裁。

  不想他这态度倒是惹得年轻的杜浒不忿,对苗再成的推诿态度表达了不满。家国急难之际,不论是文天祥的军镇论,还是刚才这位将军的中枢改制论,都是出于忧心国家危难,要迫切做出改变,反转国运本心,岂能因朝中把持高位的权臣愿与不愿,便将之搁置的道理。

  他把茶盏往案上一顿,愤然起身说道:

   “参政、将军在上,恕学生说句悖逆的话,这皇宋失国,绝不单是赵氏一家一室的无德,难道这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就没有失德的嘛!朝廷南渡以来,文人士大夫把持朝政,奸臣迭出,因循苟安,不思恢复江山。凡有有志恢复的将领,总是极尽打压之能。远的有岳武穆,近的有孟忠襄(孟珙),凡有殊勋,便内外猜忌,让人不得善终。这岂不坠了武人的心志,都以自污保全性命。一到战时,谁人又肯向前杀敌,谁人心中还有国家百姓!

  天下已然大乱,指望文人拯救,已然无望。王朝更替,必是群雄竟起之时。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必受其殃!到时候别的人占了赣南,不定就是忠于皇宋的人啦!”

  这话果然悖逆,而且还是当着当朝副相的面,立刻便引来了苗再成和刘沐的呵斥:

  “这话是你该说的嘛!不知所云!”

  “荒唐,提放隔墙有耳!”

  到这儿,这话就聊不下去了,苗再成起身,袍袖一甩,作势就要出去。刘沐只觉得尴尬,连忙赔罪,匆匆和罗承鹰告别,拉着还在生气的杜浒也告辞走了。罗承鹰赶忙趋身,搀着苗再成的手臂,把他送出帐外,为杜浒开解几句,说不必和他置气,都是国事艰难,忧心如焚才让他如此失态的。

  这话,走在前面的杜浒刘沐也听到了,心中稍定,对罗承鹰的观感又好了几分。只是临分手时,苗再成拉着罗承鹰的手,用手指在他手掌中轻轻掐了一下,点了点头,便去了。留下罗承鹰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手掌,猜度了几回。

  这老苗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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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域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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