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酒吃到亥时半(晚上十点左右)才散,大家都是醉陶陶的,由着各自手下的亲兵搀扶着,离席告辞而去。姜才明日还有个内廷小朝会要参加,也没有留客,挥手便让众人走了。
只是为了感谢罗齐两人赠送望远镜的事情,姜才在散席前,特意让姜琛到后面的马厩里挑选了两匹西域良马,赠给两人当坐骑。这可是前日里那场大战的缴获,姜才爱马,很是选了几匹体型神骏脚力充沛的良驹,充到自己的马厩。今日顺手选两匹送给两人,作为回礼。
可惜两人都不会骑马,但也没有拒绝。落在当下时代,行军打仗的,总要有好的坐骑才行。总不能走一步就开着那旋翼机不成,或者安步当车,那会很耽误事的。
旋翼机两人现在都暗暗把它当做自己护身和穿回去的载具,心里已经想好了,绝对不能轻易使用,免得被有心人觑破了其中的奥妙,失去了神秘感,少了对外人的震慑力量。对于姜才的赠马,自然便开心接受了。
两匹马由秦四勇牵着,两人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向绮秀楼走回去。喝惯了后世的高度白酒,本不会有如此醉态的,但架不住量大,还是有些上头。
走到绮秀楼跟前,抬眼看,果然原来悬挂绮秀楼牌匾的地方是空着的,显然姜才说的没错,这楼要改名字了。
罗承鹰和齐硕两人在夜暗中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歉意的神情。刚才席间听了柔娘她们的励志故事,又想到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人家的产业被迫改了名字,心里不免有了愧疚的想法。
旁边的一间商铺里的士兵,听到动静,钻出来几人,恭敬施礼后,按照秦四勇的吩咐,把马拉到商铺内。今晚,这两匹马只能暂时栖身在屋内,因为绮秀楼并没有马厩可以安置。
听到动静,绮秀楼的店门也打开了一角,柔娘带着梦汐盈汐两个姑娘举着灯笼出现在门口,显然在等他们。
三人看来都没有睡,也没有倦意,朦胧的的灯光下显得光艳动人,笑意盈盈,迎候三人进了楼。
“怎么还没睡?不是让四勇回来告诉你们,我们今晚有宴席的嘛。”
罗承鹰开口有些责怪的语气,但不敢把这话说的太重,反倒让人觉得是有心疼的意味,像是表达歉意。柔娘和盈汐两人没有回话,却主动帮两人去了褙子,把他们引导进了一楼。
遵照男女有别的习俗,一楼便是今后两人居住的地方。宽大的前厅被几组屏风隔成了会客区起居区餐食区几个功能区,屏风边上从房梁上拉上了几道帷幔,做好了空间区隔。
大厅左侧的三间包房,也改造成了睡房,供罗齐两人和随侍人员居住。原先靠街面的三面大窗,也用木板钉了起来,还拉上了竹帘,这是为了增加私密性,采光只能靠开向后花园的两扇窗子。
柔娘三个带着两人挨个看了各功能区和房间,讲解了它们的功能用处。看得出,经过这几个细心女士的改动,原先被难民借住的乱糟糟的底楼,不仅恢复了原来的雅致清爽,还通过巧妙的空间分割,变成了很温馨的家了。
嗅了嗅空气中还残留的些许汗馊味,罗承鹰知道这是那些难民长期居住留下的,短时间内没法完全消除。可能柔娘知道两人是军伍人,不喜欢俗气的香水味,便没有在底楼喷洒太多。
“那些难民安置到那里了,可安置好了?”
罗承鹰觉得因为自己,让难民们被迫搬了家,确实有些内疚,便问秦四勇。
秦四勇赶忙回答,说是那些难民都迁到不远处的一座民宅里去了。原先的户主家,经过饥饿和疫病,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房间空了许多,安置那些难民官府还给了他们一些粮谷,民宅户主便同意接纳他们了。
看见餐食区的圆桌上摆着几盘荤素凉菜点心和酒杯,齐硕小声问盈汐:
“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有吃饭?”
盈汐只是笑,低着头偷看柔娘。柔娘这才一拍巴掌,忙说道:
“知道两位将军今晚去赴姜太尉的宴席,席上定是些将军校尉,武人军汉的,最是爽直,兴头起了,便只顾着喝酒,一定没有吃什么菜肴。刚好今天宫里送来些肉脯,我们便拾掇了些点心菜品备下,就等着给将军们充饥呢。想必这时二位将军已是饿了吧,就请上桌吃些。”
两人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这种酒宴后回家煮面吃的事情,在后世两人也常干过,今晚有现成的吃,觉得很是温馨。
“你们这一说,我们还真觉得有些饿了。刚才只顾着喝酒,还真没吃什么东西。”
齐硕欢喜有人知冷知饿的体贴他,搓着手就走向餐桌。罗承鹰落在后面,向柔娘做出个大大的笑容,悄声道了谢,喜得柔娘一脸的光芒,在灯下看得更显光艳。
她回头向秦四勇使了个眼色,秦四勇会意,连忙说自己刚在在太尉府和亲兵们用饭,吃的撑了些,便不再吃了,先回房歇了。他可是个明眼人,知道柔娘她们对两人的柔情蜜意,可不愿在这听人家说体己话尴尬。
见秦四勇走了,罗承鹰和齐硕两人心想,正好趁此机会,给柔娘道个歉,把绮秀楼改霹雳楼的事情解释一下。不成想,两人刚刚落座,柔娘三个人却齐齐地跪倒在三人面前,将身子趴在地上,不知要做什么。
两人大惊,赶忙离座,上前搀扶。被人跪可是第一次,就算到了这宋朝,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更不知三个女人搞得什么名堂。
柔娘三人却不起身,拱手正色道:
“感谢两位将军今日在太后跟前替我们姐妹出头,今日李大相公的慕客来说了,不日官家将降下恩旨,去了绮秀楼姐妹们的贱籍。妾等能逃脱苦海,全赖两位将军出头,家族里的父兄姐妹也跟着沾了光,恢复良家身份,恩泽被及几代。
如此大恩,妾无以为报,倘若两位将军不嫌弃,这辈子为奴为婢,伺候于将军前后,也不足以报答将军们的大恩于万一。妾等在此立誓,此生生死追随,任凭将军吩咐,绝不敢有二心!”
柔娘三人说的情真意切,罗齐两人却是面露尴尬,这话听了还让两人扎心!
本来,两人只是觉得宋朝的这种户籍歧视政策不利于战时的民众动员,二来为自己的女朋友争取下生存条件,让她们不必背负父祖辈的罪愆永世不得翻身,让旁人轻慢,纯粹是对感情的一种救赎,弥补柔娘和盈汐两人的真心付出。
不想,这事成了几人自降身份,要当奴仆来报答的理由。这可不是两人愿意看到的,姑且不说两人其实并不在意柔娘她们的乐户身份。再说当时提出给她们改籍,也只是不想搬到其他地方去住,才临时提出的要求,从没有过要对她们挟恩索报的想法。
这下,这几个姑娘这种态度,相当于说,对她们的予取予夺,都愿交给两人操持,那还怎么谈恋爱,处朋友。想都想的到,今后面对谨小慎微的她们,那种和她们之间浪漫的期许,又怎会再有呢!
两人赶忙把三人拉了起来,把她们扶到座位上坐好,罗承鹰挨着柔娘坐下,齐硕则到盈汐的旁边坐下,罗承鹰这才开口道:
“我和齐硕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并不看中什么户籍身份这些表面的东西,而更看重的是人的本质。柔娘和盈汐梦汐小姐,都是兰心蕙质的好姑娘,有才艺,有品行,人还漂亮温柔,我们的喜欢都是出自本心,从没有其他的杂念。
今天在太后跟前,见他又要赏赐钱物什么的,这才想起给你们姐妹争取一个改籍的恩典,就是希望你们今后和人相处不必自轻自贱,觉得低人一等。可以以平等的心态,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平等交往发展感情。
你们若是觉得我俩人可交道,事情可托付,把我们当普通朋友也行,当异性知己也行,当恋人相好也可,但就是不能自降身份,当什么奴仆!大家相处,贵在平等相待,平等相视,这样才能选择到你们最想要的结果。
像你们这样说,要为奴为婢报答什么的,真心不是我们需要的,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没有了相互之间的尊重,你们说大家相处还能快乐吗?这就违背了我们的初心,万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齐硕见罗承鹰表明了态度,也赶忙表态道:
“况且,我们当时提出废除贱籍的想法,也是针对这普天下和你们一样无端受到连累的人家,能感受到国家的关爱,进而感受国家的苦难,为救国救民做出自己的贡献。你们这样,把感激变成对某个人的报答,也是有违我们的初衷的,真真不应该的!
我们希望的是,你们从此没了心理上的这层阻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爱一个喜欢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样我们才由衷地高兴呢!
如果你们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今后千万不要说什么为奴为婢的话,心里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那怕一丁点都不可以。若是你们有了这些想法,想用自己的感性去报恩什么的,那不如我们就此分手,做个普通朋友罢了!”
齐硕这话说的凛然,特别是最后的警告把柔娘和盈汐都吓了一跳。这报恩不报恩的,虽说是心里话,但也是今后的事。但如果强以此为理由,要和他们在一起,恐怕两人不喜,分手走人,那两人可是心里大大的不愿意的。
“可是,大娘娘不是给你们赐下了两位姑娘,还是宫里的歌姬,才貌俱佳的,我们不做奴婢,却如何留在将军身边?”
直心眼的盈汐心里着急,低着头偷看者齐硕,吃吃说道。
声音虽不大,全桌的人都听个真切,罗齐两人这才恍然。原来这是柔娘两人使的苦肉计,是想扮弱,争取两人的同情怜爱呢。
齐硕听了这醋意十足的话,被气笑了,他伸手用拇指在盈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满是宠溺地说道:
“我都说了,在我眼里,人不分贵贱高低的,只讲感情亲厚与否,她们怎能和你比,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啊,傻丫头!”
罗承鹰看着也笑了,他转头用手环住柔娘的白皙的脖颈,凑到她耳畔悄声取笑道:
“你这个小狐狸,是你出的主意吧,看我下来怎样收拾你。
我们都说了,柔嘉和喜莺两个小姑娘也是可怜人,这么小的年龄就离开了父母进宫,还被皇家准备当做礼物用来巴结蒙古人。我们都该同情她们爱护她们,把她们当做家里姐妹才好。”
罗承鹰呼出的热气弄得柔娘耳朵痒痒的,她缩了缩脖子,头很自然地靠向他,娇嗔地辩解道:
“不是怕官人喜新厌旧,畏于皇权,不要我们嘛!”
“谁说不要,谁说不要!未必你能再赔个柔娘给我!”
罗承鹰这露骨的话,引得柔娘娇羞不已,侧着脸藏在他肩后,不敢看众人,心里却是像吃了蜜般的甜。这也引得一旁的梦汐的羡慕,她故作气急道:
“罢了罢了,还是散去这席吧,一个个都往后都要想做当家大娘子的人,也没个羞臊,叫人怎么吃饭,我不吃了!”
她的话引来四人共同的嘲笑,弄得她咬着银牙,嘴里骂着忘恩负义的小蹄子没皮没臊的,掩面跑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