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硕的十艘战船突然启动,立刻就让元军的攻击计划成了泡影。
靠着螺旋桨推进的加持,十艘战船稍微加速后,就开始从元军纵火小船散乱的阵型中刺斜穿过,让十几艘已经抱定决死攻击的纵火船的行动陷入无效的冲刺当中。
螺旋桨战船一旦加速过后,按照齐硕的旗语指令,向着纵火船的航向对头前进。纵火船从上游划桨过来,速度也很快,两者的速度相加,让纵火船在高速运动当中调整航向难度加大,稍有偏差,就会与对向过来的宋军战船错身而过,失去目标。如果再想掉头追击宋军战船,仅靠小船上的四只船桨的划速,连吃灰的机会都没有。
而齐硕的船队则可以利用速度的优势,先摆脱敌纵火船的攻击,再绕过后面敌军的大船战队,在更上游的位置实施转弯,掉头兜击敌军。一旦他和敌人的大船队保持同一航向,他就能充分发挥螺旋桨船的速度优势,从容从身后一一击毁敌船。
而且,他还有队长的船队作为呼应,不仅使他的战船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也使他想象中的两面夹击战术有了实现的可能。如果队长和他之间有那份默契存在,能主动在下游阻滞敌船的行动,他在江面上转弯后,就能从敌军背后快速杀入敌阵,给敌军以致命的打击。
所以他在船队上行的途中,心里祈祷着队长和他那份心灵感应的出现,一边不停向后观察队长那边的行动。很快,他的祈祷得到了回报,他看见了让他感动的情景。
他的船队利用速度优势,让迎头过来的元军纵火船心里压力山大,再使用突然变向的方法,让大部分战船与敌军错身而过,巧妙地规避了纵火船的攻击。
本来,纵火船对敌舰的最佳攻击位置是垂直撞击,让纵火船船头的大铁钉扎入敌船的船舷部位,让自身燃烧的火焰引燃敌船,最终使两艘船都被火焰烧毁,实现以小博大的目标。
但现在这种双方的对向航行,宋船又在两船即将靠近时突然偏转方向,纵火船船头的铁钉就很难刺入宋船的船身,很快就被宋船撞开或者躲避开去,自杀攻击让两船烧毁的目的就化为泡影。
但还是有两艘落在船队后面的战船被纵火船截住,一艘宋船甚至直接被纵火船扎住了船头,泼了猛火油的干柴燃起的大火,即将要蔓延到宋船的时候,罗承鹰的船队出手救援了。
他们先是放弃了与十几艘纵火船抵近对攻的机会,21艘车船全部转向,斜刺里扑向正在拦截前队的纵火船,掩护螺旋桨战船脱身。
两艘车船赶过来,隔着几十米,直接用船头上架设的劈山炮对着这艘纵火船就是两炮,直接把这艘纵火船轰碎。堆在纵火船上的薪柴也随船落到江里,冒起一股黑烟之后,便没了声息。
眼见有两艘战船落到后面,又被众多的纵火船拦截,显然是跟不上前面齐硕的船队了。罗承鹰干脆打出旗语,让这两艘船跟自己一起,就地组成拦截线,随自己顺流退向下游。一来利用江水的流速摆脱敌船的纠缠,一面在后退中重整队形,布置火力,拦阻敌船。
罗承鹰已经完全明白了齐硕的意图,知道他想利用船队上的火炮优势,今天把元军这支船队全歼在这江面上。虽然胃口看着很大,但有大炮这种利器存在,只要足够耐心,这个目的还是不难达到了。
刚才齐硕在突然遇敌的情况下,为了掩护他的后队船只,不得已采用正面拦截的方式,与元军水军死磕,自然无法发挥他的船队机动能力更好的优势。而现在他加入战团以后,已经能在阵位上创造了前后夹击敌军的条件。
齐硕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突然启动,穿过敌人的船队的,直接到上游去包抄敌军身后。如果这时,他自己能把后队的船只摆成阻击线,或者在让开航道的同时,实现与敌船伴随航行,就能为前后两队船只争取来机动作战的有利态势。
因为宋军的战船都是车船,齐硕的船队还是新式螺旋桨船,在顺流或者逆流的两种情况下,都比元军的棹船更有优势。特别是元军的桨帆船在逆流时,慢的就像乌龟,免不了成为最佳的靶子。宋军利用舷侧炮火,持续攻击同航向的敌船,就有把握把敌军全部击沉。
齐硕在前队的船上,通过望远镜看到了队长默契的配合,已经达成了他自己设想的战役条件,不仅感动不已,甚至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下面,只要他率前队完成敌后转向,这场他俩与元军的首次水战,就能创造一个历史的辉煌纪录。
所谓首次,肯定是要有着震撼性的效果和影响的,特别是对从没经历和见闻此类事物的人,震撼或者战栗更甚,张弘正就属于这类。
本来他押着后队战船,就等着前面放出的纵火小船得手后,就利用自己的规模优势,让全队加入接舷战的。可突然间看到那敌船突然向上游加速,用一种从没见过的速度快速摆脱了纵火船的纠缠,擦着自己后队的战船边上,一侧倚着江岸,不管不顾地兜向自己身后。这可一下让他难办了。
如果此时全队转向跟踪,凭着经验判断,逆流航行,自己的这些棹船的速度一来跟不上对方,二来也难以持久,而且还会极大丧失机动性。但若置之不顾,这些敌船从后面兜了自己的屁股,迟早会陷入被动的。
让后队迎着去拦截,但对方倚着江岸,根本没有让他四面包围的机会,他擅长的缠斗战术就不能实现。而只是一面向敌,攻击力必然削弱。还可能像前队一样,承受那种莫名的轰击。
那种能发出巨大声响,射出炽热火焰的东西太厉害了,自己前队那些大船都不能承受这样暴烈的打击,自己能好到哪去!前队须臾之间,便在对方区区十艘战船的攻击下损失过半,自己的主力又会好到哪里去!
元军后队逆流直上的宋军战船也是心惊,尤其是看到挺立在船首的两个黑洞洞的铁管子惊讶莫名,反正就是觉得刚才对友军肆虐的东西就是它们啦!面对快速向身后突进的敌军快船,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看见对方的炮舰过来,众船下意识地躲避,不觉间纷纷靠向南岸,给敌船让出了江面航道。
张弘正站在舰桥上见了部下如此不堪,跳着脚把部下转圈骂了一轮。正待下令船队拦截齐硕的八艘战船,他的参议军官红着脸上前,附耳低语一番,引得他跑到飞庐边缘,凭栏眺望下游一番。
此时跟着齐硕炮船队做策应的罗承鹰后队,已经击溃赶跑了那些纵火小船的纠缠,出现在张弘正的眼界内。
罗承鹰的后队装备了不少的劈山炮,这些小炮射击时转换方向极为灵便,射速也快,对付那些如黄蜂般的纵火船倒是很实用。近距离内对着纵火船一顿乱轰,饶是纵火船上安装有遮挡箭矢的护板,却丝毫挡不住如暴雨般打下来的铁珠霰弹半分,就像躲在一张薄纸后面,被这铁雨暴火一扫而空,当场死无全尸。
后队的宋船从这情形中也看出了,只要敌船到了3、50步的距离内,劈山炮打这种要刻意保持航向的船只是件很容易的事,就像在陆上打静止靶一样。所以各船一阵炮火输出,就把这些纵火船打的只剩下三三两两飘在江面,乱的像无头的苍蝇一般无脑乱窜。
刚才元军前队战船被齐硕炮轰了一批,残敌已经吓得径直往下游跑了。罗承鹰没把他们当回事儿,惊弓之鸟而已,想来也没什么用了。见消灭了眼下的纵火船,他便约束船队转向,要到下游去整顿队形了。
他同样想到了火炮长廊的战法,准备让后队的宋船在下游列好队形后,再次转向,占据江面一侧的航道,让顺流而下的敌船通过自己的火炮廊道,给他们来一次刻骨铭心的“炮火洗礼”。
所以他的后队转过长江上一个缓缓的湾,消失在了江岸的背后,也消失在了张弘正的眼界内。而张弘正的大队此时正在被齐硕的炮船队强行穿越,接受了他生平第一次的炮击。
在他的注视下,几艘上前迎击的战船被宋军集中火炮轰成了渣渣,船身倾倒在江水中,载浮载沉。其他的船只吓得登时没了锐气,纷纷向一旁闪避,给齐硕的炮船闪开了通道。
目送着宋军炮船冲向上游,再回头看时,却又不见了敌军的后队船团,连自家前队的残余船只也没了踪影。张弘正一下呆在了原地,心中生起了不详的感觉。他的副将朝江岸方向一指,欲言又止。
张弘正被参议官一提醒,再看了一阵,便明了敌方的意图了,也看清了当下自己的处境。就是说,他现在,或者是不久就将陷入敌军的前后夹击当中,前方的敌军绝对是躲到转弯处摆阵去了,身侧的敌船一旦转弯后,就能兜自己的后路,让自己陷入被动当中。不过看清了对手的计谋,他却转怒为喜,口中嗤笑不已。
这时代的水战,讲求的是缠斗,并不要求战时将船只列成阵线。因为这时代还没有出现能百步之外能一击制敌的远射武器,大型抛石机太重,且瞄准转动不易,只有弓弩和小型的三稍砲(小型投石机)可以将灰瓶砲石投送到敌船上。而这些武器射程又有限,差不多要抵近足够的距离才行。故而,两方水战,都是组团群殴,围着敌船,从四面八方施以箭石投射。
再然后,便是靠上敌船,实施跳帮作战,斩杀对方水手和舟将,取得对敌船的最后占领和击毁,才算胜利。
蒙元的水军是南宋的降将刘整训练出来的,前面的水战手段几乎就和南宋水师一致,并无两样。但充作攻击军的都是北地汉人,胡化后的汉人在杀戮征战上比之南方汉人更悍勇,更暴戾。所以,这次蒙元灭宋战争以来,元军水师的接连胜利,打的就是北地汉人兵卒的敢战气势,一次次打败了比他们更能熟练操舟使船的南方汉人。
等他的船队也转过了那道江湾,看见在江面上已经列好阵型的敌军船队,张弘正就更有嗤笑的理由了。下游的敌船虽然更多,但却是排成斜斜的横阵,全没有裹成一团与敌团战的自觉,也没有应付上游加速冲来的对手楔入阵线的防备。这样的阵型,只要他的后队冲上去,凭着数量几倍于敌的优势,就能轻易分割他们,包围而歼灭之。
收起刚才放宋军前队从眼皮底下逃到上游的怒气,张弘正大喝着下令,让船队摆成鱼鳞阵,先期分派好战团,确定上前围攻敌船的秩序,就等着接下来的缠斗了。
这回,手下的将官们不敢再轻慢,大声应和道并向船队发出信号。号旗手也感受到了张弘正的怒气与自信,格外地卖力,在甲板最高处用力摇动号旗,传达张弘正的军令。
他张家兄弟两人,可算是蒙元水军中的悍勇大将,在军中杀威极重。刚才各船的将官摄于初次见到敌方炮船的凶悍难匹,下意识地躲了,肯定引起了张弘正的不满与记恨。若不能在下面的战斗中将功补过,战后被清算和惩罚,肯定是难免的。
此时不卖力厮杀,更待何时!
张弘正见了部下如此表现,心中才收拾起刚才对这帮人胆小表现的愤怒,转为满意和自信。他双手撑着面前的栏杆,头颈和上半身向前伸出去,好像自己是只在御风飞翔的鹏鸟一般,一种君临天地的杀伐快感油然而生。
殊不知,今天他这支水师船队,下一刻就会变成被一种划时代火力打击下的残骸碎片,葬身在这滚滚长江之下,狠狠给人家刷了一波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