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6月中,江南江南地区已经进入盛夏时节。但罗承鹰和齐硕两人明显感觉到这时候的仲夏时节和后世相比,在体感上还是要低了几度,远没有那么酷热。两人还以为这是这个时代工业化对环境的破坏还没有出现,不存在温室效应呢。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此时已经逐渐进入了第四次小冰河时期,跟什么工业化与否没有什么关系。
长江中下游地区出了梅雨季节,天也开始进入干热的状态,地面道路不再泥泞难行,便于部队行动了。元军便首先开始了对淮扬宋军的攻势,这种情况直接打断了武锐军的整训计划,不得不做出对元军的相应举措。
19日晚,一支庞大的船队沿着运河,顺流进入长江,船只很快就铺满了运河入江口的水面上,樯橹林立,帆幛如墙,煞是宏大。船队在运河口的江面上完成转弯,溯流向上,朝上游开去。
这次的出击,是对自长江北岸淮南西路攻击过来的元军的反应,也是一次以攻为守的战略行动。目的就是尽可能保持宋军在真州的西向防御体系,以掩护扬州。
真州离扬州只有50里路,若是没了这个前哨城池,元军的骑兵可以半日之内就能兵临扬州城下。若是被元军占领了真州,元军从西面过来的部队就可恢复之前战略,恢复连堡军城的战术,围困扬州,使其再陷入缺粮缺援的困难境地。
守真州的太守苗再成手上只有7000人左右的兵力,对于阿里海牙率领的十万大军,处于绝对的劣势。扬州若不阻止这路敌军的攻势,下一步扬州就会直面元军,根本不能作出从容撤退转进的行动,结局就是被西、南、北三面元军一鼓平灭的结局。
面对西来的十万元军,扬州各将早就没了与之抗衡的勇气。几个月前的扬子桥大捷,不过是借了罗齐两人的意外出现,和那架神奇的飞机参战,侥幸取得了胜利。现在旋翼机没法升空,油弹两缺,没了这倚仗,谁还敢出城和迅如烈火的元军铁骑对战。
作为扬州最高的战场指挥官姜才,背痈发作,几乎起不来床,没了这个敢跟元军当面硬钢的统帅,其他人就更没了胜算。不得已,李庭芝只好请罗齐两人率武锐军出战,以图借两人再创奇迹。
武锐军进入新式战术整训还没结束,也没到罗承鹰他们承诺的3、4个月的最低时限。部队虽然大体完成新式的半火器作战技术的训练配合,但这毕竟是在校场上练出来的样子货,谁也不能保证,这套东西拿到战场上,就能真刀真枪赢了蒙古人。
况且,应该装备的两种新式火炮,劈山炮和霹雳炮还没有足数配置到武锐军。进入六月以后,齐硕的全部精力就放在了生产船用火炮上面,劈山炮和霹雳炮的产能一下就被拉下来不少。不过好在缺数也没有多少,只是根本没有补充消耗的储备。
船用火炮是两个人经过商量,为了保持宋军在海上的优势,不得不提前开发的另一种新炮。这种炮,齐硕却不能再走捷径,只有老老实实地从前装滑膛炮开始,去爬这棵科技树。
现在的钢铁铁加工工艺,根本不能作出精密的后装炮,连膛线都刻不出来,也只能制造后来的西式前装加农炮。即使齐硕在铸造工艺上进行大的改进,炮芯用了更容易铸造的铜材,但受限于熟练工匠的数量,产能也提不上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仅仅造了不到三十门24磅炮,试验过后,装在车船上,作为舰炮使用。
有了这批大炮,两人才敢答应率武锐军出战。也因为这些重炮现在只能放在兵船上使用,武锐军的出击也只能走水路。因为他们觉得,有了这些炮,他们才有信心打破元军水师在长江上的优势。
好在武锐军的士兵,虽是从北方来的逃民,但很多人已经在淮泗地方已经生活了一两代人,水性都还是基本具备的。不会像纯粹的北方人,在大江上乘船就晕的一塌糊涂,所以拉到船上当战兵也勉强凑合。
这时代的水战,主要还是以接舷跳帮战为主,远距离先用架在船上的抛石机,弓弩之类的武器攻击敌方船只,击毁帆橹之类的设施,让敌船失去机动性,再迫近投掷火蒺藜予以烧毁,或者跳帮过来,直接肉搏后俘虏占领完事。
有了前装加农炮,再配上劈山炮这种强过弓弩许多的火器配置,远的用加农炮轰击,近了就用劈山炮洗甲板。现在的水师战船有了火炮的加持,才有了能克制敌军优势。如果双方在更远的距离上对射,扬州水师凭借着加农炮的火力准确度,还居于更大的优势地位,胜算还是很大的。
只是,齐硕接手扬州水师才一个多月而已,大部分时间是在改造船只和加装火炮,训练船炮兵上面。具体的水上交战战术上,他还没时间涉足,还是要依靠水师原来的将佐,按照老式的战法施行。
不过,两人还是有一定底气的,就是火炮的效果没有达到预期,最后打到跳帮白刃战这种传统的打法上,两人觉得,以武锐军现在已经大体成型的班组配合战术,以冷兵器加上手榴弹的加持,击败现在的元军,那还不是划时代的碾压嘛。
正因为有这些条件,李庭芝才对武锐新军仓促结束整训,提前出战抱有一定的信心。不过,他现在确实也没有谁可以交托这样的重任了,唯有寄望于两人身上再出现奇迹,帮他打退元军西面的主力,稳住大撤退前的局势,他才好按计划带着淮扬军民向东转进入海。
最让两个人心里感到踏实的,便是经过新式整军后的武锐军,较之以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便是普通士兵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由之产生的集体归属感和荣誉感,以及由此爆发的充沛战意。
两人接手武锐军后,不仅在军制进行了适应热兵器战术的改革,也开始推行公民兵思想的培养。
首先就是取消对士兵黥面刺字这种带人格侮辱的行为,也不准将官随意打骂体罚士兵。士兵即使犯了错,能用的惩罚手段也只是训诫、关禁闭,严重的才是降级调离直至剥夺军籍。只有出现阵前抗命、叛变等极端情况,才能施行斩首等极刑。
其次便是,武锐军施行经济公开,官兵的军饷直接发到本人手中,不准以各种理由进行克扣,实现实兵实饷,在经济上给予士兵完全的尊重。
南宋末时,军队的待遇本就不低,甚至高于普通民户子弟的收入,这才招揽大量的青壮入营当兵。但之所以重赏之下仍没有战斗力,其中就有各层军官居间盘剥的原因。本该自己的饷钱被军官截留自肥,士兵心中自然有怨气,打起仗来谁肯向前拼命。
南宋的文臣把持国家大政,为了避免某些将领因为个人的成就威望,成为威胁自身地位的军头,重现五代藩镇的情况。所以对军将们的贪腐行为是纵容的,甚至希望这些将领因为军中贪腐,成为庸将。如此便造成军中官卒因为经济利益的原因产生对立,官兵离心离德,哪来的战斗力。
武锐军不仅实行了官兵人格平等,实兵实饷,而且还在军中推行军内民主制度。两人改革军制时,提拔了大量的基层班组长,这也让军内的民主氛围的出现有了群众基础。
在制度上,两人为武锐军定下的新规,也保证了士兵和基层军官对部队军事行动、训练和内务问题上的参与度和关注。像什么总结会,讨论会,讲评会,纪功会,批评会这类名目繁多的活动,就是要调动广大士兵和基层军官对军内事务的参与热情,也意在打通官兵之间原有的隔阂。
人格尊重、经济利益保证,和参与权力这几大方面的改革措施施行下来,武锐军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能牵涉到军中每个人的新的举措,自然被占人数巨大多数的士兵和基层军官的欢迎。
每个人一旦去掉了以前那种被雇佣者的思想,有了在军队中当家做主人的体验,对集体的认同感,归属感,集体的荣誉感便油然而生。表现在个人身上,便是在乎自己的行为会对集体产生什么好的,或者坏的影响,集体中的其他人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什么样的看法等等奇妙的心理变化。
有了思想上的蜕变,在此基础上在颁行的新式部队条例和军纪,很容易就成了集体的行为准则,成了每个人都要自觉遵守的的规范。否则的话,便会被集体排斥、厌弃,甚至驱离,这是每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结果。所以,要想保留军中的身份和尊严,那就得按照条例和纪律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不是没有军官对此改革没有抗拒,或者反对,当然他们的结局就是被调任其他军,或者在本军降级任用,撤职察看。
本来嘛,两人都来自后世的现代化军队,把战斗力建立的基础放在了团队的整体力量上,而不是依赖某个人,某些人的勇武。现在武锐军算是一支一条腿已经迈进了近代化军队的门槛了,老式军官们所具备的冷兵器厮杀的本领,在武锐军中的作用和分量越来越小。如果还由着他们因循守旧,阻碍了新思想新战术的推广,就更不划算了。
所以,两人干脆趁着这次军改,把那些想要维护自己老式权威和经济利益的军官们清洗了一遍,美其名曰是为了发挥这些人的长处,不致在武锐军中埋没了本领,礼送出去一大批。留下来的军官,如果还是不配合军改,就不客气了,降职的降职,调到非重要岗位的到新岗位任职,总之就是在军官阶层来了一次大换血。
所谓“做官望缺”,这在竞争更加激烈的军中也不能免俗。中高层军官的大量被替换和驱逐,让很多原本不得志或者被压制的底层军官有了强烈的竞争抢位的欲望。
但两人又不爱金钱私利,唯一能让他们选中的标准,就是按照他俩的意思去做,按照他们的要求去训练士兵执行条例,才有机会获得两人的认可,进而上位。
这种局面反而造成了极为良性的反应,军中风气为之一改,不再似以往那样用金钱美色结好上官,才能官运通达。现在,要看谁能更好地贯彻两人的建军整军思想,更好地遵行条令规定,让士兵们达到训练大纲的要求,谁才能出头,当上更高阶的军官。
没了原来那些桎梏陋习的掣肘,相当于在白纸上作画,成效就高的多了。两人希望军中的那种珍惜荣誉,尊重官兵人格,励行军人责任的风气,好歹有了不错的苗头。假以时日,凭着这支有着后世公民军队意识武锐军,两人就有把握战胜那些挡在他们前面的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