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阅舰式后的第二天,扬州的朝廷接连发出诏令,开始加紧部署东撤通州的事宜。
首先就是扬州军中,只留下曾勖的后军守城,其他的左、右、前、中各军次第开拔,循陆路经泰州——如皋方向撤往通州,先期布防,承担修筑防卫工事的工作。
曾勔的后军已经扩充到6000余人,且经过和武锐军的合营训练,也装备了一些劈山炮等火器,全军为敌后游击战磨砺训练的几个月,算是大体成型了。作为要留在淮扬敌后抗战的部队,担负最后的守城任务也是顺理成章的。
刘师勇的长江水师中装备的大部分战船也是老式的棹船,就是桨帆船,虽然落后,但也可以在近海航行,必然是这次渡海南撤中唯一的海上护卫力量。对应其任务,在船上少量装备些火炮也是必然的。
好在劈山炮这种轻便步炮极易生产,只要熟铁产量够,用模铸法,一天就能生产许多门。也因为此炮的炮筒短,口径大,内膛研磨处理也很方便。所以扬州各军中已经开始装备。这次为了海战对付张弘范的水师,从步军中抽调了大量的劈山炮和炮组过来,临时加强给水师,让每艘战船都能装备2—4门左右。船况好的主力舰,数量直接上了十几门,极大提升了战船的火力投送能力。
只是,这些炮和炮组调到战船上,还需要些适应性的改造和团队磨合。有些炮手是旱鸭子,到了船上,摇晃的船体就能把他们晃晕的,所以,训练他们的水性和适应船上的战斗、起居都是要花不少的时间的。
扬州的水师船队经过齐硕和军器监的改造,基本上是以车船和螺旋桨船为主,没有帆具,船型也不适应海上远航。所以配给武锐军,在长江上对蒙元新占领的江南进行袭扰,才是合理的使用安排。
因此,扬州水师在第二天就出发去建康府江面,去和武锐军会合。至于剩下的撤退船队的编组,怎样装载军民物资之类的工作,要等到齐硕到通州后才能实施。朝中的文臣和武将,没一个有过这类的经验,齐硕也不放心交给他们去做,便自告奋勇,主动领受了这项工作。这让朝中那些只会务虚的大臣们心中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些工作还没让他们上手,光是想想就能让他们头大的。
民间的撤退准备工作也开始行动起来,既然这事情参与的人如此之多,自然也不必要讲什么保密的要求了。整个扬州和其他几个淮东城镇,全是一阵忙乱喧嚣的阵势,每个人都在为自家未卜的前程操碎了心思,搞得是鸡飞狗跳的。
就在这一片忙乱当中,几天后,一份由大宋皇家银行承销的“皇家债券”第一期协约式债券开始售卖了,更在这忙乱当中引起了轰动。
债券已经不是新东西了,几个月前就由政事堂批准,由交子务发卖过一批。扬州人已经知道这债券便是官府向百姓告借资金的凭证,也是到期去向官府索回银钱本息的依据。有些人家当初念着官家初到扬州,要重整朝廷不易,便从公义、同情的角度,出钱认购了一些,权当赞助。至于能不能到期后从官府那边拿回来,很多人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只是这一次的债券冠了“皇家”的字样,听售卖的小娘子和书办解释,却是官家自己用私财资助了政事堂的庶务经费,便把这债权化作债券,向民间出让其债权及收益。为了感谢百姓们支持,还以白纸黑字列明了购买债券的几种优惠和保证。
利息就不说了,年息一分五厘,不算高,但放在这百业凋敝的时候,能有这份收益却是不错了!如果买的量大,光是息钱,六年多七年不到,就能实现倍利,几年实现翻番,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什么生意有这么平稳的收益呢!
还款保证就比原先的债券要明确的多,协约上载明,由政事堂以国家的盐茶酒等专卖税收来作保,保证到期就还本付息。政事堂就是官府,百姓心中或许对其保证还有疑虑,但天家就不一样了。这次的债券是天家出面发行的,政事堂是还款人,不相信天家,这天下还能相信谁?况且,政事堂如果赖账,天家不会换一个能听话认账的人来当丞相。冲着这种关系,债券的信用肯定没得说了啦!
还有就是天家仁慈啊!不仅承诺了对债券记账付息,而且还承诺对购买量大的人,给予这些人的子弟特殊的关照,荫其子弟成年后到官学里就学,一旦考试合格,便可出仕当官作吏。
这可挠到了有钱人家心底最痒的一处了,由不得富庶人家不心动。
现在虽然大元占了中华大半,治下的百姓亿兆。但他们毕竟是来自草原的蛮夷,不懂教化的作用,也不懂治国牧民要靠读书人,所以,自大元立国,就没有搞过科举。读书人没了上进的通道,所以那些士人如何肯降服蒙元呢!
现如今官家提出重复宋室,再整天下,一旦成功,空缺出来的官位那该有多少!现在买了皇家的债券,为子孙谋一个将来的出身,那是极划算的买卖。这钱埋在地下,今后还不知道属于谁呢,可要是买上一定数量的债券,恩荫几个族中子弟进官学,将来总是有机会出仕,博个好前程的。
最重要的就是,这次扬州百姓,愿随朝廷南渡的人家,几乎占了总数的两成还多。其中的富户更是全部要走,不愿留在扬州,等着鞑子来盘剥。可这些银两从地下挖出来,林林总总装箱归笼,总是一大堆,不仅惹眼,更是不便携带。要是行李多了上不了船,最差的就是自己出钱竞买船票,那花销可就没个准数了,说不定花掉一半的身家都不能如愿的。
现在好了,债券的协约上说了,这批债券一年后就可上市转让,卖给那些愿意购买的人。当然这债券的权益,包括收益,恩荫指标等,都要转给买家了。如果到了南方事情紧急,需要银两花用,自然可以议价卖出,换回本银的。
这样一来,岂不是皇家出面帮自己转运资财,自己凭着一纸协约,到时候到皇家银行交易卖出,就能拿回自己的本金。
而且这过程的安全,运输和途中损耗这些都和自己无关,概由天家负责。自己轻轻松松拿上几件细软包裹,跟着上船南渡,岂不松快!
心里有了这些盘算,扬州和左近城镇里,皇家银行的债券销售一度变成了当下最热的话题,也是富户们南渡之前最急需要办的事情,
东门大街靠着大东门处的一处叫“宏源号”茶叶铺,因为一年多来没了生意,便被皇家银行盘了下来,当做临时的总部。门口熙熙攘攘站了一大群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中间的是一些穿着湖绸薄锦的商贾乡绅,外圈还站着一圈看热闹的百姓,街口四周还站着不少维持秩序的士兵。
中圈的人手中都拿着一张写有“一二三四”号码的红纸,那便是预约叫号的号牌。拿了号牌的人,要等着里面叫号,方能进去签约。看着几个家里的下人不停地往里面搬运银两,大家议论的话题自然就在这上面了。
“访敬兄别来无恙!今天也是来买着债券的?不知拿到号没有?”
“啊,原来是炎名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兄台也是来买皇家债券的?号牌在这儿呢。你的可得收好了,丢失了的话,还要重新去领,就排到后面去了,不知要等多久呢。”
“谢谢访敬兄提醒!昨天我就看了我家邻居张员外买债券的契约,不是很简单吗!拢共就5、6条,认购本银多少,付息多少,政事堂作保,什么时候能提前交易,还有恩荫承诺,这些都是事先印好的,买受人只需签上本银数额,姓名,籍贯住址,相貌特征的就完,这些都简单。复杂些的,只是受恩荫的人选,简单的写几个人名,怎会这般啰嗦!”
“炎名兄不必焦躁,想是这些人买的不少,推举受恩荫的族中子弟自然要斟酌一番,免得白费了这般好处。所以临事犹豫起来,少不得要耽搁些时辰。”
“许是这般吧。哎,访敬兄这次买的够恩荫的条件吗,准备推荐家中的那个公子?”
“倒叫炎名兄见笑了,我那两个犬子全不是读书的料,受了恩荫也是白费!我便把家兄屋里的五哥儿、八哥儿也算进去,广种薄收嘛。见笑见笑!”
“访敬兄好算计啊!我也是这般想的,反正买了债券就算是将银子带在身上了,到了南边总能兑付的吧,总比埋在这扬州要好料理不是。若是钱在扬州,人在福州,有个高下急用钱时,怎个得了!不如就让朝廷帮着带过去,大不了一年后去兑付,或者转卖,也总能拿回本金的。
还有这恩荫子弟的好事,我也是把家族中有出息能读书的郎君都报上了,广种薄收,广种薄收啊!”
两人正说得热闹,就看见行门口出来一位身穿湖蓝罗裙如花似玉的年轻小姐,朝着人群喊了一声“请79号的先生入内办理手续,下一位80号的先生敬请准备,跟着便是您了。”
那个叫炎名的绅士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心底竟有些热动。
“看见没有,这位小娘子叫柳烟儿,‘柳色如烟’的烟,原是红菱院的红伶人,歌舞出色,更兼口齿伶俐,如灿莲花。如今却转了行,做了这皇家银行的职员,做起这正经的营生来,更显得端庄可人!”
“哈哈,炎名兄一定当过她的恩客,少不了等会她会多照应兄台些的。不说这些了,暂且别过,我便是她叫的80号,下面就该到我了。再会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