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将普王和阿惠推进房间。
房里面的两名男女齐刷刷跪下:“放过奴婢们吧。”
普王才看清,这两人看起来像是高府上的杂役侍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刺客捉了过来,演了一场戏给他看。
“胆敢说出一个字~”刺客冷脸。
“不敢不敢!”两人磕头如捣蒜:“奴婢绝对不敢!”
刺客看着两个奴婢跑了出去,手中的匕首用力一压,沉声道:“你带了多少人?”
“只有我一个。”阿惠主动答话:“娘子可还记得我?”
刺客上下打量了阿惠一番:“你是那日爬上太子府墙头的舞女?”
“正是!”阿惠点头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混进太子府的。这次普王带我来,也绝不是要抓你归案。否则,莫说四面埋伏的神策军,便是以普王的轻功,当日就能捉住你,何必要放你和高虞侯逃出去?”
“除了我义父,其他汉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刺客似乎不为所动,继续持刃相逼。
“你义父就是卢从简卢节帅吧?”普王忽然道:“一路从潼关奔逃到长安,隐姓埋名,借献舞之名混入太子府,就是为了刺杀太子,给你义父报仇——卢七娘,我说的对不对?”
刺客闻言一呆,普王借此机会,立时反手夺过她手里的匕首,将她按在桌上。刺客力大无比,挣扎得十分猛烈,普王只得继续加大力气,这才按住她。
“呜呜呜~”床上传来一阵动静。
阿惠走上前,把被子掀起,发现高寻全身被蚕丝软索捆绑着,嘴里还塞着布条,呜咽不停。
阿惠赶紧帮高寻扯下布条,又松了绑绳。没想到高寻一下子跳起来,用力推开普王,将刺客扶起来,关切问道:“七娘,他有没有弄痛你?”
房间里气氛委实诡异。高寻看着刺客,刺客瞪着普王,普王斜了高寻一眼,大剌剌坐下:“卢七娘有勇有谋,既能潜入太子府,当众刺杀太子,又能躲在高虞侯府上,险些骗过了本王。不愧是卢节帅的义女,座下第一兵马使。”
“既然知道我的底细,为何不在太子府就生擒了我?还是说,你是故意放走高寻,好治他的罪?”卢七娘冷冷道。
“如此说来,卢娘子承认是高虞侯与你共谋,刺杀太子,然后一起逃脱?”
“你胡说!”卢七娘面色一变:“整件事都是我自己谋划,高寻并不知情。”
“是我认出了七娘,故意束手就擒,好带她离开太子府。请普王将高某押回京兆府。”高寻深吸一口,单膝跪了下来:“但请你放了七娘。”
“她刚才说了。”普王一指阿惠:“今日只有我俩前来,府外没有任何神策军埋伏。卢娘子随时可以离开。”
“高寻呢?”卢七娘追问:“你要将他带回京兆府吗?”
“高虞侯自然也是来去自由。”普王笑了笑:“但是接下来朝廷与藩镇之间,是否洪浪滔天,那就由不得你我了。”
“他说的没错。”高寻看向卢七娘:“只要我还留在京城,圣上就没有理由出兵。”
“狗皇帝!”卢七娘狠狠道:“我义父,你阿爹,还有你,为何要为这样狼心狗肺的李家朝廷效忠?”
她瞪着普王,目中杀意顿现:“要我说,今日就将这个普王宰了。我们一起回去,重整藩镇军,杀进长安。这皇帝的位子,李家做得,我卢家做得,你高家也做得。”
“不可乱讲!”高寻急道:“你这样说,不就是做实了卢节帅反叛之事?”
“高虞侯总算讲到点子上了。”普王难得一见的正经:“卢节帅在阵前被太子斩杀,理由是勾结反镇,擅自退兵,不战而降。这件事属实吗?”
“放屁!”卢七娘狠狠啐了一口:“全是诬陷。我们陷入敌人埋伏,苦等援军不到,死伤惨重。本来,义父可以率残部退到潞州,保留最后一线力量。但是想到潼关无人守卫,便领着最后的八百将士日夜奔程,退守潼关。”
“潼关如此险要之地,竟无人把守?”普王面色凝重。
“我义父率昭义五镇的全部藩镇军,前去河朔平叛。原定太子随后率军跟上,一部分驻守潼关,另一部分驰援我义父。”卢七娘越说越愤:“结果援军迟迟不到,潼关亦无人看守,我们才不得不退兵的。”
“退兵乃是死罪。”普王缓缓道:“卢节帅怎会不知?”
“义父说了,他甘领死罪,也要守住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卢七娘的眼角落下一滴泪:“义父被杀之前,曾大声喊道:死罪我不否认,但说我勾结反镇,不战而降,我死难瞑目。所有将士听闻,齐声高呼‘节帅冤枉’,震天动地。但那李修乾不为所动,不仅以军法处死了我义父,还命人策马从他的尸体上踏过。”
她盯着普王,咬牙切齿:“我义父一生南征北战,保家卫国,最后落得肠穿肚烂,不见全尸。”
房间内一阵静默。阿惠泪眼婆娑地看着卢七娘,感受着她的悲愤。悬壶济世的太医署,退守潼关的八百兵士,无数忠魂冤影,在她眼前闪过。她不明白为何世道不公,深冤难雪。
高寻攥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露。卢从简曾是他小时候最敬佩的人,竟然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早知太子如此羞辱卢从简,他当日不该救下他,甚至不用七娘动手,他自己就该一剑刺死这个人,为卢从简报仇。
半晌,普王道:“卢娘子,刺杀太子是一时的痛快,为卢节帅平反,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高寻:“高虞侯,你说呢?我没记错的话,卢节帅与高节帅曾经一起出生入死,征战鞑靼。高节帅此时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哼,我就知道。”高寻冷哼一声:“你们从来都不信任我高家。”
“非也。”普王摇摇头:“高节帅并无叛逆之心,只是担心朝廷猜忌,这才练兵,自保而已。”
“你真这么想?”高寻眼前一亮。
“莫要信他。”卢七娘喝止:“杀了此人,我们一起去河东。”
“河东藩镇从此就万劫不复了。”普王长叹。
高寻看了一眼卢七娘,又看了一眼普王,重重一拳砸向桌面。
“高虞侯,卢娘子,请听我讲一句。”阿惠一直安静地在一旁看着,这时突然道:“我本名张惠,是太医令张仲钦之女,本应在半年前与太医署所有人一起问斩。是普王救下了我,答应助我查案,为父伸冤。”
高寻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阿惠。阿惠摘掉假发,露出一头黑色长发,表明自己并非西域胡女。
“卢娘子的切肤之痛,我亦感同身受。”阿惠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卢七娘的手:“请你相信普王,听他说一说自己的计划,不要意气用事。”
“有何计划?”卢七娘挤出四个字。
“随我一起,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