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星听过她的声音,是昨日来的那个映月小姐。
她回头行礼:“小姐万安。”
江映月眉心微蹙,这人穿得不像是个丫鬟,但若说是小姐,她在江府长大,可从未见过这人。
丫鬟菱星迎上来,扶著江映月往里走,一壁介绍:“原是新来的绣娘子,被夫人看上了,留在身边做活。”
江映月回头打量陆扶星,也没说什么,跟着菱星先进去,陆扶星也落后几步跟着。
汤圆陪在江映月身边,小声解释:“夫人免了几位皇上与少夫人的晨昏定省,一般过来的,只有小姐与姑娘您。”
江映月回头看一眼,皱皱眉冷嗤一声,甩了袖子快走几步,明显,是不想与陆扶星一处。
陆扶星有些尴尬,顿住脚,让江映月先进去之后,她才慢吞吞进去。
进去的时候,江映月已经在江夫人膝前趴着撒娇,说是天儿热,想要去庄子上消暑。
江夫人点点她的额头:“今年怕是不行,今年你伯父兄长们事情多,你嫂嫂又怀着身孕,出门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
陆扶星进来,行礼小声请安:“夫人万安。”
江夫人见着陆扶星,眼睛一亮,招招手让她坐在右边的矮凳上:“扶星来了?过来瞧瞧,这是前几日邓家送来的一对玉手钏,正好给你们一人一只,拿着玩。”
江映月的脸色变了又变,不高兴的撇开脸说:“我那里有,伯母赏给她吧。”
江夫人无奈的摇摇头,瞪了江映月一眼:“你这孩子。”
江映月挽著江夫人的手问:“伯母,你都不疼我了吗?怎的给她也要赐个『月』字?我可不高兴。”
江夫人也不解释,将玉手钏往江映月手上套,满意的端详:“你皮肤生得白嫩,戴什么都好看。”
又回过头,把另一只戴在陆扶星手中,陆扶星太瘦了,轻轻一推,便推了上去。江夫人愣了会儿,拍拍陆扶星的手:“回头与小厨房说一说,你这般瘦弱,该好生养一养。”
也不过说了几句,便有好几个婆子进来说话,大事小事的禀报。江夫人忙得很,并不多得什么空,叮嘱让江映月无事带着陆扶星在府内逛逛,若出去玩,也带着陆扶星一起,便起身去忙了。
等江夫人出去,江映月才冷笑的看着陆扶星:“攀上枝头了?哼,一个绣娘,也不晓得是花了什么心思,竟然得了国公夫人的眼,美得你……本小姐可没空跟你玩!”
她翻了个白眼,起身出去了。
陆扶星也不生气,自陆自回去,拿着箩筐到绣球屋里,坐在绣球旁边绣花。
鸢儿还在努力的逗弄绣球,怎奈绣球一日有大半日都在睡觉,便是醒过来,也懒洋洋,压根不肯跑动。
陆扶星见鸢儿满头大汗的样子,噗嗤笑起来:“鸢儿姐姐便莫要白费心思了,天儿热,我们人都不想动,免得出了汗腻得慌。绣球长长的毛,肯定是更热的,又哪里想动了。”
鸢儿无奈,走到陆扶星身边问:“你在绣什么?”
陆扶星摇摇头:“也不知该绣什么,但绣活需得每日坚持,不然就会生疏。我瞧着绣球可爱,上回只绣了小小的一只,今儿想绣个大一点的。”
鸢儿见逗不动绣球,索性也不管了,坐在陆扶星身边看她做绣活,一壁说著闲话:“你的绣活做得甚好,京城怕是只有赵娘子比得过你。”
陆扶星问:“赵娘子也是绣娘吗?”
鸢儿点头:“嗯,赵娘子是京城有名的绣娘,一手绣技了得,曾被太后娘娘夸赞过。前些年也收了徒的,好几个出师颇负盛名,不过依我看,可都没有你绣得好,毕竟你的绣技,一下就入了夫人的眼。你从前真的不曾有过师父?”
陆扶星敛眉,她知道自己绣活做得不错,也能卖上价,算是她的一点骄傲。不过现下她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那么点技艺,并不值当拿出来说。而所谓的被江夫人看重,大抵是因为两次的绣活里面,都有母女亲情的记忆吧。
正好戳中了江夫人的心罢了。
陆扶星与鸢儿两个埋头在一起,讨论着手中的绣活,连江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她们都没有发现。
而绣球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塌上跳下来,伸出爪子,将箩筐里的绣线捞出来,正一心一意,将那些绣线团成团,又将绣线缠得满身都是,最终不满的发出一声“喵”。
陆扶星回过神,连忙将绣球抱起来,轻轻将它身上的绣线都扯下来,又很心疼的说:“这些绣线听说不便宜,这下……估摸著是分不出来了。”
江夫人听得这童言稚语,噗嗤笑起来,迎著走过去,将绣球接过来抚摸著:“若是绣球喜欢,便多弄些过来。”
陆扶星与鸢儿这才见着江夫人,立刻起身行礼。
江夫人摆手:“免了,扶星,每回见着你,绣球都好一点,它生来就与你亲近。”
陆扶星已经知道绣球前主人的来龙去脉,并不排斥,只老老实实摇头:“我原本也是闲着无聊,没想到绣球对这个有兴趣。”
江夫人深深的看了眼陆扶星,又将绣球放下来,由着它玩耍:“这些活你不必做。”
陆扶星说:“可我……做惯了,若不让我做,我也不晓得该干嘛。”
江夫人坐在椅上,丫鬟们立刻奉了茶过来。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陆扶星坐下,方问:“你从前只做绣活吗?”
“以前忙的时候,要干家务,做绣活。后来只跟姨母一起,没了那么多活计,我偶尔也看书写字,打发时间。”
江夫人的手蜷了蜷:“你识得字?”
陆扶星点头:“很小的时候父亲教过一点,不过大抵也忘光了,认得几个字罢了。后来得闲学了一点,何家又让人教了我半个月,到如今,也只是会读三字经和千字文,旁的便不知了。”
江夫人忆起那幅绣帕上的花样,慈母坐在灯前缝制衣衫,而幼女趴在旁边,捧著一本书在看。
其实那花样并不真实,寻常会识字的女郎,家世大多不错,家中主母自也不会亲手做活计。可又格外真实,月儿小时候坐在她跟前读书,她也是拿着一件里衣,一针一线,替女儿缝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