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疯子
云哲2025-02-27 19:073,495

   哨音急促又绵长,清脆的声音像极了报信儿的鸟儿。

   便是在这声响起的一刹,身后的锁链声真的停下了。

   周迟狐疑,回身瞧了眼,只见那白鹤使者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子,先是面朝哨音响起的方位,又是一转看向笼罩在黑暗里的一隅。

   面具下又开始嘀咕起来:“没了、为什么没了、怎么没了,出事了。”忽而肃杀,“去查看。”而后看都没再看周迟他们一眼,便朝着那个地方赶去。

   周迟和林要都放慢脚步,渐渐,停下。

   “这是怎么回事?”林要仍戒备地环视四周,确认四面无人后,才终于松口气,“难道,那个人,真的……?”又很疑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和刚刚那个哨音有关?”

   “应该是白鹤使者中间传递信号的方式。”周迟回想使者最后的话语,“定然是出了远比我们入境更严重的事情。”他心下思忖片刻,下了结论,“总归,这次危机应该是摆脱了。”

   林要闻言也松了口气,可人一松懈下来,便立刻疲惫不堪,只靠门面精神,始终要挺直身板儿站着,不许自己袒露颓然。可身子挺住了,心里却迷茫不已。

   林要忍不住再次翻开手掌看了起来:“但是真的,内力见底,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真的没了,只是因为毒法压制了。”毫无顾忌的语调再次于夜空中响起,“现在的小孩儿可真是动不动就怎么办。”

   林要表情阴沉下来,立刻握紧剑指向来人:“别以为解了刚才的围,我就要听你的调侃。正邪不两立,正好继续刚才的清算!”

   话说间,林要起手就要攻去,谁知刚一动弹,脖子后面就挨了一下。

   林要完全没料到,定了定神,就这样要往下栽去,只是身体习惯了逞强,竟下意识戳剑于地,防止自己真的倒下。最后的最后,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完全失去了意识。

   “清云宗还真是出‘大侠’,晕都得晕得刚正不阿。”调侃声再起,“但你这小子,下手也忒果断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墨九嗔渐渐从林要身边走出,还是那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悠然模样,只是因为刚刚跑了个来回,多少有点虚气在喘,薄红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晕开,他却眉心舒展,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肆意地活动筋骨,令他他畅快无比。

   周迟晃晃落下手刀的手:“倒是很久没有直接劈人了。”目光却始终冷冷落在面前人身上,“算你还说话算话。”又吸了口气,试图排挤掉心里面的抵触,“所以现在可以好好谈谈吧,关于白鹤境,白鹤使者,刚才的哨音,还有最重要的……解毒的事。”

   周迟是在询问,眼睛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犀利。

   墨九嗔也噙起一抹邪佞的笑:“何以认为我会同你谈。”

   “你既然回来,就说明你觉得我有价值,也想谈点什么,别弄虚的了,见真章吧。”

   墨九嗔闻言大笑:“你这脑子果然好使。你说对了,九哥确实有事想谈。”他绕到林要边上,将他当成了杵子,懒懒歪身一靠,“想解毒,要进七域,小子,想不想合作一把?”

   周迟哼笑,心中其实早就猜出七八。

   “我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他也看向自己的手,再次尝试催动内力,却只是如烟尘一般,已经浅淡到肉眼很难捕捉,“不过眼下,不是不能考虑。”

   “那就是同意了?”墨九嗔扬唇,眉眼里添出几分光亮。

   他正要往前走,周迟却忽然将刀刃抵在了他毫无血色的脖子上:“先别急。若想合作,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周迟强调,“我要听实话。”

   墨九嗔也不怕那刀子,径自朝前走了半分,随手就将刀刃挪开。

   “实话,我是白鹤境,天寂崖的守墓人。就叫墨九嗔。”眼睛又转了半分,“如果你一定要问……也可以称我做天寂崖的域主,七域主之一。”

   周迟眸子蓦地一动:“七域主?”仍半信将疑,“那为什么白鹤使者不认识你?”

   “七域主之间关系也不都好,我和他们关系不好呗,不怎么走动。”

   “诳语。”周迟一语点评,心下委实又叹了口气。

   果然,想从这人口中套出真相并不容易,还是自己去看来得更为妥帖,遂又改了另一个问题,“刚刚白鹤使者得到的是什么信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墨九嗔扫扫衣间的灰,“天寂崖丢了个疯子,九哥就是知会知会他们,他们忙起来,自然顾不上我们了。”

   “疯子?”周迟狐疑,“什么疯子?”

   墨九嗔指尖儿灵动转玩着林要的一缕头发。

   “疯子就是疯子,无足轻重的疯子。不用多想。”

   他眼神微深,笑得讳莫如深。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昏暗一隅,匿着一座如牢房般的深崖。

   明明是牢不可破的地方,此刻却盖石大破,畅通无阻。

   旁边躺着几个金蟾帮人士的尸首,死得横七竖八,异常惨烈,其中一人衣服还被扒了。

   两名白鹤使者正围在尸首旁检查。

   去追周迟等人的使者最晚赶到,一见此景,登时惊住。

   “应该是这些江湖入境者,从外面坏了剑锁……人应该已经离开很久了。”

   来者再是倒抽口气:“怎么会……”他说着,又怀着侥幸心态,飞身跃下崖洞。

   滴答、滴答。

   里面偶有水在滴落。

   火烛还在燃着,昏暗的光隐隐映出了整个崖洞的模样。

   崖壁上毫无章法的爪痕,四处血迹,被撕烂的道家经书,狂乱墨笔留下的字迹。

   ——困我者能奈我何!待他日我出,必报三千血债!要这名门从此不复!

   墙壁上写满了“正”字,大大小小,一片一片,如汪洋一般。

   整个崖洞充斥着疯狂与暴虐,像是曾经关过一只无比凶猛的野兽。

   白鹤使者看得错愕,神色发僵,下意识握紧锁链,如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怖之事,鬓角皆落下汗珠,立刻飞身回去:“必须立刻上报白鹤境主!”

   他的舌尖微颤,一字一句。

   “罗刹主,钧九鹤……逃出来了!”

   天寂崖,又起雾,英雄冢的夜,终于要过了。

   *

   天色渐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翻鱼肚白。

   如同阴鬼缠绕的天寂崖,终于现出几分白鹤境上该有的仙气。

   墓碑层叠,倒真像了寿终正寝的英雄冢地。

   周迟和墨九嗔来到一处崖旁小河边歇脚。

   大概和墨九嗔周旋几句后,周迟就自己来到小河边,暂时享受下难得的安静时光。

   他先去河边饮了口水,然后为自己简单打理了一番,处理精细,落到眼角、发丝,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不管外面多么兵荒马乱,都不能失掉他的体面。

   重新弄好头发,他探探身上洗水后还发潮的下摆,然后盘腿一坐,一边重新运气,一边在心中重新捋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首先最棘手的,无外乎就是内力尽失。

   若以这种状态暴露身份,想必名门正派、觊觎罗刹主的罗刹,还有这白鹤境上的白鹤使者,都会将他看作刀俎鱼肉,杀之而后快。

   所以要想活命,首先第一点,就是在找回内力前,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份,绝不能让任何人窥出蛛丝马迹,姑且只能靠着这个“赵悠”的胡诌身份暂且行走了。

   再来,就是他常年积压的心脉内伤。

   逆练功法,反噬摧心,过去他一直都在用浑厚的内力护着自己,可如今内力尽失,最先崩坏的就是他的心脉,即便已调理了半宿,仍如万蛇钻过,令他烦躁不已。若是放任下去,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走火入魔,甚至像金蟾帮那帮人一样,爆裂而亡。

   周迟再次运气,估量了下体内残存的内力。

   约莫只能存在一成,只能支撑十日左右……悄然在心里叹了声气。

   总归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有这里的人带路定是最好。

   想到这里,他微微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石洞里待着的两人。

   且见视线尽头的墨九嗔正闲散地翘腿卧在地上,还是那副天塌下来波澜不惊的模样,身上换穿着林要的小袍,明明是个仙气飘飘的款式,却被他系得松垮散漫,系得也是乱七八糟,活脱成了堕凡妖邪的模样,满身的不羁与不正经。尤其他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往林要身上扔着叶子,一片一片,貌似是认真在数多少片后,眼前人会清醒。

   明明是如此无聊的事情,却能被他玩得这般起劲儿。

   就自娱自乐这一点上,周迟不得不佩服。

   相对的,年轻的林要却很是不好。

   此刻的他还在昏睡着,身上青衣袍子被卸了,反换成那身金蟾帮的衣服。

   墨九嗔给他穿时倒是极为一丝不苟,那大大的镶金蛤蟆,正正立在林要胸口,乖戾的图案,和林要本人那张不染尘世的干净少年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此刻还在昏睡,尚不知晓,乖巧得低垂着头。

   纤薄的身子不光到处是树叶,人也被五花大绑,像极了周迟醒来前的模样。

   看到这番情景,周迟便脸色阴沉,他委实不知自己当初在醒来之前,也被这混账做了什么无礼之事。他无法想象,也不想去想,否则定会直接走火入魔。

   周迟连忙又运了两下气,这才能平静看回那个始作俑者——墨九嗔。

   想起昨夜种种,周迟还是觉得这个人身上疑点太多。

   他真的可以相信他,与他结伴而行吗?

   而那林要……周迟不经意想起了昨晚他那差点用出的起手式。

   总觉得,这个起手十分眼熟。

   他一时对不上,但总归这必然是个内门亲传弟子,武功造诣很高,再加上他还不确定清云宗动向如何,决不能让林要知晓自己“焚天楼主”这个身份。

   他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四面受敌。

   正想着,忽听一声声音沙哑,口吻却软糯地哼动:“好、好疼……”

   墨九嗔斜眸瞧去,飞了片叶子过去,正正好搭在林要的额头上,愉悦笑起:“傻小子,醒了?”

   滴水零丁,石洞寂静,片刻之后,几乎破音的怒吼声撕破了这片安宁。

   “你、你绑我作甚!快放开我!你这罗刹!啊——”

   在河边打坐的周迟,忽地颤了下掌,差点因这一嗓子再次走火入魔。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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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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