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竫几乎是瞬息之间便脚尖点地纵身跃起,脚下踏着路边大树的的枝叶,几个起落之间便落到了卫晏面前。
他向来温柔的面容一瞬间满满都是惊喜和期待,满身风尘,伸出手想抱卫晏的手半路收了回来,嘴唇开开合合,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的阿晏,此刻竟就站在他的眼前。
卫晏慢慢站起身来,露出一个有些纯澈的笑容:“师兄,你来了。”
这一声师兄,只叫得姜竫险些没红了眼眶,这些日子心中的惶恐不定与害怕都渐渐平息下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起卫晏来。
这一打量,姜竫才发现,他的师弟瘦的厉害,头发没有束,面色也颇有些憔悴之色,甚至眼睛下方还有一圈青黑色,显然是很久不曾睡好的模样。
他此时狼狈的模样一下子占据了姜竫的全副心神,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满心满眼的心疼自责之前皆退出一射之地。
姜竫一把拉住他,问清楚他住的房间后,便拉着他先回了房。
房间里都是客栈的东西,空荡荡冰冷冷,没有一点儿人气。
卫晏顺从地任他拉着,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从昆仑山出走这段日子里,卫晏没有多的感觉,直到此时姜竫又到达了他的身边,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仿佛连空气都暖了起来,让他从内到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妥帖。
姜竫一挥衣袖关上门,转头就看到卫晏坐在床沿,唇角微微勾起,看着他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暖意融融。
姜竫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若不是他出了意外,又如何能吓得他的师弟远走万里,在外头吃尽了苦头,瘦成这个模样,这样憔悴,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东西,有没有受过伤,有没有害怕。
姜竫万分自责,心疼的想哭。
“师兄……”卫晏被他吓到,一下子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我惹你生气了吗?”
“你这个笨蛋。”姜竫抽了抽鼻子,心疼地伸出手去摩挲他尖了不少的下巴,又摸摸他的脸颊,忍不住把他揽进怀里:“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即便…即便你因那事从此厌恶起师兄来,这般境况你也该回家。”
“不厌恶师兄。”卫晏搂住他的腰,抿了抿唇,语气委屈极了:“没有东西吃,什么都没吃,也睡不着。”
此时的他好像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突然之间见到了家人,千般倾诉万般委屈一下子就从肚子里倒了出来。
不仅如此,没有人给我穿衣束发,没有人给我东西吃,没有人让我抱着睡觉,没有人喊我阿晏。
憔悴和幸福,中间只差一个姜竫。
姜竫忙伸手擦了擦眼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又松开他,心疼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腕:“你呀,让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不是…那不是在要我的命吗?”
他此时只要一想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阿晏丁点东西不曾入腹,甚至少有合眼的时候,生活琐事也都要他亲自动手,心里便抽抽地疼得厉害。
这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没有出事。”卫晏搂紧了他,埋头在他的腰间,撒娇地蹭了蹭:“我这不是好好地等你来找我了么?”
一句话说的姜竫越发的心酸起来,万分的悔恨自责。
若不是自己在宗门惶恐害怕,纠结不出,若是能够早些找到他,又怎么会使他受这样的苦?他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人,却因为他受了这样的委屈,吃了这样大的苦。
“阿晏,对不起。”姜竫顺了顺卫晏的长发,声音干涩:“师兄让你受委屈了,是师兄不对。”
和以往千万次一般,姜竫给他道歉。
“我有一点想你。”卫晏委委屈屈地低声道:“没有你,连糕点都没得吃。”
一句话宛如裹了蜜糖一般,慢慢灌进了姜竫心里,满满的都是甜甜蜜蜜的滋味。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姜竫意外极了,张大了嘴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姜竫想,纵是之后阿晏并没有答应他,有他这一句话,这一番毫无隔阂的依赖,暂时也就够了,他还有以后,以后还有机会。
“师兄这就去给你收拾一下。”姜竫笑容温柔,松开他便去把糕点一碟一碟摆到桌子上,把他拉到桌边按着他坐下:“你先吃一点。”
桌上的糕点个个精致漂亮,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的味道,是花楼老张叔的手艺,味道熟悉,一下子把卫晏的馋虫勾了出来——不吃归不吃,不饿归不饿,真的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哪里有不想吃的?
卫晏果真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伸手就取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地吃起来,眼神却并不离开姜竫,姜竫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看去。
姜竫一下子忙碌起来,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把卫晏惯用的东西都一一摆好,才回过头来看他。
卫晏吃着糕点看着他。
其实什么都不用摆,只要姜竫在身边,一切就妥当了。
姜竫放了热水,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师兄养出来的肉都掉光了,你呀,快些去沐浴,一身的风尘。”
卫晏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就绕到屏风后面,脱了衣裳把自己浸到热水里,头靠在桶壁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些日子的等待,焦急和些微的害怕,都慢慢被舒适的热水抚平了去,心下安定下来,随时都紧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是那种失去了的东西都乍然回到身边的感觉。
思绪像是沉入了温水一般,只觉舒适无比,懒洋洋地让卫晏一下子就有了困意。
睡会吧,师兄在外面。
卫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终于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姜竫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姜竫于他而言,就如空气一般,无处不在,无所不入。平时尚且不察,但是姜竫倘若一时之间真的不在了,落差感便有如云泥一般,浑身不适。
他离不开姜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