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在殿内坐了一个上午，想了很多东西，他被生生抹去的记忆也仿佛在渐渐回笼，看着这殿中的每一处，都能看出不同的场景来。
他的确曾在这里无忧而又快乐地成长了许多年。
慢慢的，亲切感和归属感都从心底弥漫了上来，甚至让卫晏产生了想笑的冲动——听哥哥说他以前是个活泼爱笑的性子，开始他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是的。
卫楚处理完事务，带着姜竫回到正阳殿的时候，就被弟弟的一声哥哥惊了一惊，惊喜地拉着他的手笑出来：“晏宝，你想起来了？你愿意叫哥哥了？”
经这些日子的冷眼看着，卫晏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些爱护自己的家人，也愿意开了这个口，只是被他一下子嚷嚷出来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卫楚开心地当场给亲爹卫修传了个音，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拉着卫晏的袖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肯放开：“哎呀，你可总算肯喊哥哥了，这些日子看着你和姜弟这样好，哥哥心里也很吃醋的。”
他心里的确是很吃醋的。
一手带着宠大的弟弟，从小就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后头，上天入地都是自己在善后，有了事情第一个跑到自己的宫殿，或者美滋滋或者惨兮兮，没有不跟自己说的。如今乍然归来，却并不看自己一眼了，卫楚说心里不委屈，不吃醋是假的。
只是他向来心有成算，知道此时不能喂这些许小事耽搁了弟弟回家的大事，也就生生压了下来，看姜竫的眼神多有审视也是为着这个原因。
卫楚收到大儿子的传信，立刻就丢下手头的事情跑了过来，那么大个人就站在卫晏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很明显在期待着和卫楚一样的待遇。
“爹爹。”
卫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了口。
只一开口，便见着这高大的男人竟然红了眼圈，背过身去。
卫楚伸手抱了抱卫晏：“你不在这些年，爹爹总是万分自责，觉着是自己没有用才护不住你，又日夜担忧你在下界的日子，故而日子很是不好过。”
“就是他没用。”
卫楚话音刚落，卫修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小儿子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便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插了进来，卫泽从远处走过来，口中第一百零一次重复着他说过的话：“若不是他没用，我孙子又怎么会吃这么大的苦头？”
姜竫觉得，卫修之所以自责单这样有些过分的地步，十有八九是因为卫泽说多了，他也便自责万分。
“晏宝啊。”卫泽走到小孙子跟前摩挲着他的额头，长长出了一口气：“你回来就好了，咱们一家人也齐了，你娘亲在五行之外看着也安心了。”
“明日便开了祠堂，让他去拜他娘亲的牌位。”卫修收拾了一下情绪，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今晚便先好好吃上一顿饭罢，姜小友也来，身为地主，该让你领略一下上界风光才是。”
姜竫自然是含笑应下：“晚辈的荣幸。”
不得不说，九转殿千万年的传承和底蕴在，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能很轻易地从细节之中看出不同来。
为了不让小儿子有距离感，卫修特地把晚饭选在了一个侧殿里，围坐的也是小圆桌，就像普通的家庭那样一家子呆在一起——虽然多了个姜竫。
宫人鱼贯而入，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端上后便有行礼退出，动作轻盈利落，行动间毫无杂音，显出了良好的规矩教养。
菜道道精致无比，从盘子到菜品，都美得仿佛他原本就该长这个样子，香气中便已经灵气弥漫，从鼻尖漫到心间，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卫泽率先动了筷子，夹了一片雪白雪白的花瓣到卫晏碗里，那花瓣上还浇着金黄色的汁液，看上去颇为诱人。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冻天雪，夏日尽管寒暑不侵了，哪一日没有吃到也是要闹的。”卫泽笑着回忆小孙子小时候的模样，又动手给姜竫夹了一片，笑道：“这原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天人界最高的山上最顶上的一层薄雪，浇上蜂王之密，他小时候就是爱吃这些甜滋滋的。”
“他现在也很爱。”姜竫笑着道过谢。
卫晏夹起那块花瓣状的雪送进口中，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在口中化开，流入喉咙里去，一下子让卫晏亮了眼睛。
卫修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本是天人之体，在下界能吃的东西也不多，受了苦了，如今在家多吃几顿。”
想到小儿子在下界十来年竟然靠糕点为食，卫修心下就一阵绞痛。
虽然不吃也不会饿，但是口腹之欲，哪里轻易就能舍弃？
桌上的菜肴每一道卫晏都仔细尝过，灵气冲刷过他的身体，这种灵气和下界食物中的灵气却是不一样的，较之更为干净更加纯粹，令卫晏舒适无比。
与之相比，便是花楼的糕点也逊色了一筹不止。
但是花楼的糕点里满满都是师兄师姐们的关爱，卫晏一样很喜欢。
卫家众人看他吃的开心，尽都眼神柔和。连带着姜竫也长了不少见识。
这些食材上天入地无所不有，极其难得，更有些是这世间独一份的。
“听说长生殿那个臭老头要来看我孙子？”卫泽吃着吃着，突然间筷子一拍，想起了让他十分不愉快的事情，脸色黑了黑：“不许他来，我孙子才用不着他看望。”
卫晏抬头看了看他，低下头接着吃。
卫楚忙笑着哄他：“阿祖，外祖来也只是来一趟罢了，最多住上三五日，又带不走晏宝去，您何必跟他争呢？他住了三五日不还是要走？晏宝不还是您膝下的宝贝孙孙？”
老小孩老小孩，越活越回去了。卫楚知道此时要是不哄一下，关乎卫晏的事能让卫泽气的吃不下饭。他爹又不可能来哄，卫楚只好亲自上阵。
卫泽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又笑逐颜开地给卫晏夹了菜：“晏宝，你可千万别信你外祖那个老家伙，你若是被他骗了去，阿祖该怎么办？”
“好，不被他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