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交涉的自然是姜竫。
他冲着卫士点了点头，温和地笑了笑：“这位侍卫，是这样的。在下刚和师弟进城，在城中被拔了化作簪子的一把剑，名为惊霜。”说着看了一眼冷冰冰还在生气的师弟，无奈地笑道：“原本一把只是中品法宝的剑并不算得什么，只是那把剑系师兄流光君所赠，意义重大，我们师兄弟二人想着还是要寻回来好些。”
那卫兵偷偷拿眼看了一下满面寒霜的卫晏，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卑下必禀告城主，还请两位公子放心，胆敢在我们沈京城放肆的小贼，都拿去填了千杰窟了——”
“不是。”姜竫温笑着打断了卫士欲要他们回去等消息的话，从储物戒里掏出了沈云曾给的令牌：“因此剑意义重大，在下和师弟打算面见城主叨扰几日，直到寻回惊霜剑，不知能否？”
卫兵能说不能吗？
当然不能说啊。
他只得恭恭敬敬地接了牌子，叫人把姜竫和卫晏请到了花厅中待着，道：“两位公子稍待，容卑下前去禀告。”
沈京城主府门墙极高，都是座座殿宇，切白玉为栏，琉璃瓦映出澄澈的天光，行走其间，莫不感受到十分威严高贵。
是什么情况，住过几天看看情况不就知晓了？
姜竫抬手端起茶盏，悄悄挑了挑眉，得意地冲师弟传音。
像这里，又不是这里。
卫晏抿了抿唇，回道。
他身着小楼宗服饰，却面色冷峻之极，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极力压抑的怒气，像是冰面下汹涌的波涛，仿佛下一瞬就能拔出武器开始动手。
听见底下人来报，说是有小楼宗弟子丢了一把重要的剑，要在沈京城主府叨扰几日时，沈城主是不太开心的。
在他看来，这两个小弟子实在太大题小做了，丢个东西罢了，难不成他堂堂沈京城主府还寻不回来不成？是以心里颇为不悦，但又不能怠慢了，如今看着是结丹期的小弟子，几百年后就有可能是大乘期的大能，还是尽可能地交好。
所以尽管不悦，沈城主抚了抚袖还是去见了小楼宗弟子。
心中的不悦直到见到端坐在右侧的两个少年人，才戛然而止。
上首的那一个面上带着笑容，闲适又温和，只侧着头看着旁边的师弟，行止间无不显露出良好的教养，呆着这从未来过的城主府，也镇定得如在自己家中一般。
而他身旁的那一个青年，眉眼精致又锐利，覆盖着一层寒霜，只眼神扫向身侧人时会稍微柔和些许，和他身上的小楼宗弟子服半点儿不相符，看起来冷冽威严，竟有着十分的高贵气质。
让沈城主注意的，却不是他的气质或者容貌，却是他手上持的芙蓉花——灿若朝阳洒落，纯粹锋锐，仿佛不是一朵花儿，而是一朵剑。
他蓦然想起了挂在百渊塔顶的那幅画，正中正是一朵同这个一模一样的金芙蓉，别无二致，无数年过去，只是一幅画像，也仍散着浅浅的金光。
沈京城主府代代传下来的话儿，这是上界之物。偶尔也会有身份高贵的老祖下界来，保证了沈京城的地位，也是进一步证明了此事。
而如今…这个手持金芙蓉的青年人，是上界之人？恐怕不但是，还和自家有着匪浅的关系才是。
沈城主面色一肃，打内心恭谨了些许，走上前去，互相见过礼后便郑重问道：“听说两位在我们沈京城丢了东西？”
“是的。”姜竫面色也沉静下来：“盗窃之人修为极其之高，若非师弟头发散落，竟毫无察觉。晚辈和师弟修为浅薄，只好寻求城主帮助，事后家父必有重谢。”
长昀真人的重谢，是很值得费一番功夫的。
沈城主又心动了些许，拉过他们细细地问了前因后果，听得姜竫说是一团清气飘过的时候，沈城主心里头已经有了点数，忍不住要面色难看起来。
若要让一个金丹期毫无知觉，化神期就可以做到，但若是让本身不凡又法宝满身的小楼宗金丹期毫无知觉，怕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当然，这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真正让沈城主想要脸色难看的是姜竫所说的一团清气。
前些年正好从上界降临了一个老祖宗，修炼的乃是风之真意，平素就如一阵清风一般，偏偏他又是个老顽童的性格——一时间，沈城主竟不知自己揽下的这事儿是好还是坏了。
若是不管吧，怕是要得罪这个疑似上界之人的青年和或许是小楼宗下一任宗主的姜竫，若是管了吧，倘若当真是自家老祖宗所为，又怕老祖宗闹脾气，自个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沈城主一时间笑容有些僵硬，给卫晏二人安排了住处以后便告辞了，只说会好生追查，让他们先安心住下。
转过身沈城主便去找了老祖宗。
老祖宗是十年前来的下界，一直住在城主府深处的宫殿里，平素喜欢捉弄人，偶尔出门皮一下，修为浩瀚如海，深不可测。
沈城主运气很好，去的时候老祖宗正在笑眯眯地抱着盘子吃果子。
“你来何事啊？”老祖宗发须皆白，精神奕奕，捞起一个灵果往嘴巴里扔，悠闲的语调拉长了去 ，仿佛什么事到了他这里都不再是大事。
“老祖宗。”沈城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在老祖宗对面落座：“今日府中来了个青年人，手中把着百渊塔顶画中的金芙蓉，敢问老祖，那是何人？可与我沈氏一族有关系？”
老祖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咬了一口果子，最后轻飘飘地叹了口气：“那个孩子来了。”
“敢问老祖，是福是祸？”一听老祖果然知道，沈城主声音都沉了下来——事关沈京城兴衰，他不得不慎重。
“那是个好孩子。”老祖宗咂咂嘴巴：“可听话了小时候，还会伸手跟我要抱抱呢。”
“那晚辈再斗胆逾越一句。”沈城主跪下磕了个头：“老祖宗可是识得那人？他到底是何人？”
“论起来。”老祖宗放下了果盘子，拍了拍手道：“你该唤他一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