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卫晏就着九花玉露和糖丸吃完了他的第一餐，由姜竫带着去休息。
姜竫极力争取小师弟和自己一起睡——和萌萌哒小师弟躺一张床，美滋滋。
还没美滋滋完，瞟了一眼看见外袍也不脱就爬上床的小师弟，姜竫伸手就把人给抓了过来：“阿晏就这样睡了？”
卫晏抬头看着他，相较于之前内敛极了的情绪，这一回茫然的极为明显，几乎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有哪里不对吗”？惹得姜竫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外袍没脱。”见卫晏实在抓不到重点，姜竫只得提醒道。
“不会。”卫晏怔了怔，然后摇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不会动手有什么不对的同时还不忘了提醒他：“师兄，明天买糖。”
糖很好吃，明天再去买！
“好好好。”姜竫哭笑不得，连连应承，伸手就把坐在被子上的小师弟捞起来，三下五除二便给他去了华丽的外袍。
卫晏长发披散着，没了那层高贵凛然的外衣便像一个真正的十岁孩童，被姜竫用被子仔细的裹起来，看上去稚气又可爱。
一夜安眠。
晨起时长昀真人已经出了门，姜竫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他的小师弟并不会梳洗这样的答案，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始任劳任怨。
先与他穿上外袍，草草抹过一把脸后便找了发带将他及腰的长发束起来，卫晏的长发又黑又亮，顺滑得竟恍如流泉一般。
一通折腾过后，师兄弟俩人便出了门。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倾泻而下，暖融融的，街上行人愈多，叫卖也愈发卖力，较之昨日竟又热闹了两分，摩肩接踵，寸步难行。
要去的依旧是昨日那条街。
姜竫拉着卫晏的手从城中央的九方城主府走出来，从繁华的城门街走过。
卫晏转头便见着那卖糖葫芦的老汉正在树下高声吆喝着，插在稻草上的糖葫芦依旧是好看又诱人，便停住了脚步看了一会，回过神来时已不见了牵着他的姜竫。
他身量又不高，无论如何踮起脚尖，看到的也只是一堵堵墙一样的前胸后背，四面八方全是人，人小力微，只能被人群挤着走。
浑浊的气味扑面而来，四周密不透风，唯一透风的天空却是够不着的高度，卫晏只能跟着人流走。
等到人渐渐减少的时候，卫晏已到了一个陌生地方。
房屋低矮，街面凸凹不平，墙上的灰已大数剥落，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偶有一二妇人坐在门口缝衣做活，面黄肌瘦，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
远远有个人朝他走来。
——
王二本是出门找肥羊的。
他手头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婆娘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再不冒点儿险来做两单生意，都没米下锅了。
还未走出家门口两步，便看到衣着华丽的孩童孤身一人站在小巷巷口。
王二搓搓手，扯出和善的笑容预备走上前，没想到会遇到这等好事！
孩童孤零零地站在巷口，身上是锦衣华服，和这破旧的小巷子格格不入，从王二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看到他努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想从这小巷里找出一星半点熟悉的地方，看起来茫然又无助。
那孩童相貌生的好，风姿也极好，一看便知是大家出身，更妙的是，王二修为没多高，眼光却是不错的，眼前的少年很明显是没有修为在身的。
王二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一大堆大院宅门恩怨情仇，这少年也许是被狠心的人丢弃的，或者是同家中下人走散的。
丢弃他的人或许是他的继母，也可能是他父亲的敌人。
王二暗暗揣测着，无论是个什么原因，这个孩童看起来年龄虽大了些，各方面却着实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等见不得光的生意做多了，王二很清楚其中的门门道道，有些身份高贵的妇人，还有些男人，都好这一口。
王二身材高大，笑起来憨厚可亲，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卫晏笑了：“小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破巷子，这附近拍花子的可多哩，危险。”
卫晏其实早就发现了他。
一股极其污浊的气息迎面而来，到此刻现出身形。
那股浊气，连剥落的墙灰的腐朽味都无法掩盖。
卫晏肃着一张脸，未曾答话。
王二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但他并没有气馁，做生意的人哪能这么没恒心，仍是堆满了笑容：“我叫王二，是这小巷的住户，小兄弟你的家人呢？”
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卫晏终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知道了，摇头是不知道家人在哪里。王二喜形于色，仿佛是真的因为见到样一个出色的小少年而高兴：“我家也有个跟你差不多的小子，只是又皮又不听话，比起你来可是差远喽。小兄弟你叫什么？”
他语气亲切和蔼，赫然是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晏卫。”卫晏脚步不停，冷冷吐出两个字。
王二立刻一叠声夸上了：“这可真是好名字啊，你爹你娘必定对你寄予厚望，十分疼爱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卫晏的面色。
半大的小子多少知事了，父母怎么对他能不知道？这个年纪肯定是藏不住事儿的，到时候也方便他行事。
卫晏面上略微显现的情绪在王二看来就是落实了他的猜想。
“唉。”王二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般，叹了口气：“这些大宅门啊，孩子受苦了，这样的好孩子，便是我这种粗人也是心疼的。”
他正说着，卫晏朝前走出了好长一段路。
王二被噎了一下，醒过神来急急忙忙跟上去道：“你可有地方去？不若去我家歇歇，累了吧？正好和我家那小子做个伴，我让你婶子烧好菜。”
卫晏忽而回头，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絮絮叨叨却又素不相识的人，有些不耐烦——这人的丑恶从他的气息散发而出，尽管他极力掩饰，也也掩盖不掉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气息，卫晏虽不知他要做什么，横竖是不好的事就是了。
他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不知在风送来他的气息时，他在卫晏眼里早已无所遁形。
他这一停，王二以为他是应了，心想小孩子就是好骗，这下又能大赚一笔，一边随手指了个方向笑着道：“我家在那边，咱们走吧。”
卫晏又看了他一眼，冷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地道：“恶人。”
王二愣了愣，旋即笑道：“哪来的坏人？不怕，叔给你打跑。”
“你。”卫晏握了握左手，手背金芙蓉的印记微微发烫。
伪装的好好的面皮突然被扯下来扔到地上踩了两脚，王二立刻就挂不住脸了，本来憨厚可亲的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小孩儿，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抓卫晏。
他手上有把子力气，又是个大人，在他看来他抓住这小孩简直是没跑的事儿。
但事实就真的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