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楼弟子卫晏，行为莽撞，与师弟动手，本座罚他道楼澄光堂面壁七日。”长昀真人朝长易真人点了点头，此事本不是卫晏的错，但他是师兄，又是先动的手，他也只能稍作惩戒，回了道楼，怎么罚还不是自己的事。
“至于陆灯，则交于长易师弟，好生教导于他，把心性掰回来。”长昀真人又道：“辛苦师弟你了。”
长昀真人自然想自己罚这陆灯的，只是他是长辈，罚太重不好看，干脆把他交回长易真人手上，他相信长易真人知道该怎么做——必定好好教导他一顿。
“师兄。”长易真人羞恼不已，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偏偏这徒弟还跟他没多长时间，又是羞赧又是气恼：“此事本不是阿晏师侄的错，少罚些，好歹让师弟面上好看些。本就是这小混账犯的错，若让阿晏代为受过，师弟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不行，不能少。”长昀真人摇头拒绝了他，拉过小弟子和儿子：“我带他回去好生教导，众弟子散了吧。”
“阿晏，去和长汀师叔告假。”
卫晏听话地走到长汀真人跟前：“师叔，阿晏要面壁去了，七日后再来上课。”
长汀真人笑着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道：“去吧。”
长昀真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陆灯也被长易真人拎走，围观众人纷纷散去，只剩下一些同门在低声交谈。
回了道楼，长昀真人第一时间挥挥袖子把两个孩子的床铺搬到了澄心堂。
澄心堂在道楼的西南角，是独一栋的小楼，用来惩戒犯错的弟子，孤零零地离它最近的小楼都有百丈那么远，门前是一株高高的梧桐树，枝叶正繁茂，青翠欲滴。
进门便是一面白墙，上头笔墨纵横，从墙上边一直笔走龙蛇拖到墙根，，中间写了个大大的静字。
长昀真人给收拾好了澄心堂，直接把床甩在在了澄心堂中央，挥袖关上了门。
“师父。”卫晏盘膝坐到床上，瞪大了眼睛看长昀真人。
姜竫在一边心疼地看他的脸：“父亲，拿点生肌丹。”
活瘀化血，生肌养身，是修真界出行的必备良药。
长昀真人掏出小瓶子递给他：“敷完药且睡一觉，睡醒师父就回来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澄心堂。
“阿晏乖，疼不疼？”姜竫翻手取出一个杯子，倒出半杯九花玉露，拔开小瓷瓶拿出一粒浑圆的生肌丹丢了进去，一下子化在玉露中。
“不疼。”卫晏抿了抿唇，盯着他的动作看：“我打他才疼。”
“九花玉露兼有治伤之效，有病治病，没病补身。”姜竫倒了一点儿生肌丹化开的水在手心，轻轻按上了卫晏的脸颊：“这一回阿晏做的很好，日后再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就该打回去，打不过便喊师兄。”
“那师兄打不过呢？”卫晏侧着脸不敢动，含糊地问道。
“还有父亲啊。”姜竫骄傲一笑。
身为小楼宗宗主的长昀真人，本身修为就高，法宝还多，能打过他的人除了未出世的一干老妖怪，真的不多。
卫晏点头，被姜竫按住了，用手轻轻揉他受伤的那边脸颊，一边哄：“别动，过一会就好了。”
长昀真人到外头转了一圈，又去了花楼找长汀真人要了七天份的糕点和九花玉露，再回到澄心堂时，便见到自家儿子和小弟子相拥沉沉睡去。不由得微微一笑，径直在窗边坐下了。
两个孩子这一觉直从日在中天睡到了金乌西斜，暮色四合，东边的弦月悄然爬了上来，微弱的月华撒满澄心堂外。
“师父。”卫晏拉开师兄的手爬起来，眼睛晶亮亮的，鞋子也顾不上穿，赤足走到窗边：“师父你回来了。”
长昀真人微微一笑，揉了揉小弟子的头，抬手就掀了被子，一阵风拂醒了还在睡的儿子：“姜小猪，起来了。”
“我才不是小猪。”姜竫气呼呼地起身瞪了他爹一眼，眼神一转便落到打着赤脚的师弟身上，忙不迭地趿上鞋子，把他的鞋子提到窗边：“穿上。”
卫晏忙穿上鞋子，冲着师兄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长昀真人看着他们笑，慢条斯理地摆上九花玉露和花糕，花糕还难着热气，就像是刚从花楼的锅里拿出来一样——长汀真人心疼卫晏遭了罪，特地吩咐人好生做了，还附带了能保住热腾腾的巨大食盒。
等两个孩子都端端正正地坐了，长昀真人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九花玉露，又把糕点塞到卫晏手里，温和地笑了笑：“阿晏认为什么是可怜？”
这才是今日的正题了。
他的小弟子卫晏本就不爱说话，因这他们小心翼翼地养了，也常带出去与宗内同门打交道，好容易活泼了点儿，就有人到他跟前来胡言乱语，怎么能忍？
若他今儿不说清楚，这孩子说不准想哪儿去呢。
卫晏咬了一口糕点，摇了摇头。
“阿晏别听那人胡言乱语，下次师兄揍他。”姜竫吞下一块糕点，冷不丁噎的慌，连翻了两个白眼，喝了一口玉露，拍着桌子气愤地道。
“可怜人，就是没有父母，对吗？”卫晏故而抓住了长昀真人的手指，仰着头认认真真地道：“我就没有父母。”
“可你有师父和师兄。”长昀真人任他拉着手，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还有这样多宗门长辈，或者说，师父也是你的父亲，师兄也是你的兄长。”
是我的父亲，是我的兄长。
卫晏抿了抿唇，眼眶忽的红了，离了座位伏在长昀真人膝上，闷声问道：“那什么样的才算是可怜人呢？”
他甚少这般做小儿姿态，即便他正是该撒娇可人疼的年纪，他也甚少这般作态，即便是对着长昀真人也是面无表情，虽然眉梢眼角皆是轻松，但笑容却是难得的。
长昀真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弟子的背，声音又缓又长，带着不可忽视的认真和令人心安的力量。
“真正可怜的人啊，是亲手折断自己的傲骨，把自己打在尘埃里。”
“在这个面前，所有的其他，都不足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