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没有在这个小镇停留很久，便再次启程，这一回，便是真正的往南去。
每日抱着惊霜看着太阳落水，明月东升，星汉灿烂，又抱着惊霜看太阳升起，金光洒遍大地。
他并不着急，常常在小城镇驻足，有时是两日，有时是三日，也有时候会连住五六日之久，再行启程。他没有刻意挑选方向和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途中也有不少人意欲结识于他，都被他冷冷淡淡地挡了。
他没有兴趣结识任何人。
在这样的漫无目的的游行中，身旁又没有姜竫，他又无法接受别人在他身上动手，他倒也逐渐学会了一点点打理自己的本事，虽然只是把头发梳一梳拿根发带随便束起来。洗了澡还是披着湿哒哒的长发等他自己干，也已经算是莫大的进步了。
卫晏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想，若是师兄见到了他这般，每天都不吃东西，邋里邋遢的一点儿小楼宗弟子的形象都没有，不知是会心疼他，还是会生气？
想着想着，脚步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青山连绵不觉，远远望过去便是一条清清浅浅的翠绿玉带，缭绕着轻且薄的雾气，草木繁盛葳蕤，灵气盎然，乍一看上去竟是世外桃源一般。偶尔有一两声嘹亮的鸟鸣声传来，幽静中自有生机。
卫晏转了个方向，朝山中走去。
他对长昀真人所说的机缘本只是随口一说，而这座山仿佛有着特殊的吸引力，吸引着卫晏漫无目的地走到这里，在走进这座青山里。
或许真的有他的机缘吧。
卫晏漫不经心地一边想，一边提起警惕注意四周，慢慢行走在林子里。
林中生长的树木都很高，生的都极为繁盛茂密，大大的树冠撑开，只在叶隙之间透出星星点点的金光。脚下踏着的是厚厚的落叶，不知道已经堆积了多久，枯黄的枯黄，腐朽的腐朽。行走间带起细碎的响声，晨雾未散，空气中有一种湿润的感觉。
卫晏一边走，一边伸出手挡开伸过来的树枝，侧过身子穿过去。
前方扑棱棱歪歪斜斜地飞过来一只幼鸟，盘旋了一圈后落在了卫晏面前的树枝上，绿豆大的眼睛仰头盯着卫晏的眼睛看，丝毫不畏惧他的冷脸一般。
幼鸟不知道是刚出壳不久还是刚才落在了水里，浑身湿漉漉的，稀疏的灰色毛发耷拉到一起，不但不好看，甚至还有一点丑。
他落脚的那根树枝正好在卫晏跟前，低低的只到卫晏的眼睛，叶子青翠欲滴，纹路清晰，又甚粗壮，幼鸟落到上面，枝头都不曾颤抖一下。
卫晏一时心下有些惊讶——他自知向来冷漠锐利，除了师兄和师门以外少给什么温软的脸色，他这一路走来，基本上没有见到有人会去直视他的眼睛，他们一般侧开脸或者微微低下头。
这只鸟还挺大胆。
卫晏微微低下头，盯着幼鸟黝黑的小眼睛看，一人一鸟就这样对视起来。
这幼鸟倒是仿佛开了灵智一般，见卫晏久久盯着他不动，奋力一扑腾便要跳到卫晏跟前，可惜它实在年幼，小翅膀也没什么力气，扑腾两下就要掉下来，卫晏手一伸便接在了手心里。
“小家伙，你做什么？”卫晏低头认真地问他。
幼鸟啄了啄他的指尖，抬起头看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又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发出微弱的叽喳声回应。
可惜卫晏听不懂。
他随手扔出重锦，把重锦变得稍微大了一点儿，便把幼鸟往上一放，自己用手帕擦了擦掌心，重锦便自个带着幼鸟跟着卫晏的脚步前进了。
索性重锦单花瓣也算得上神兵利器，并不担心这小家伙会把他啄坏。
卫晏穿梭在重重密林中，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飘着的重锦和好奇地四处啄来啄去的幼鸟，又要留心着身上的衣裳不被挂住，等到发现面前多了一间空房时已经颇有些疲累的感觉。
在他面前的是一间不太高的空房，茅草做顶，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样子，屋檐处还在簌簌往下落草和细尘，一扇窗也没有，卫晏只站起来，就能够摸到屋檐。
这屋子建在山腰，往下已经可以俯瞰一片，树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在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流奔腾而过，间有几声鸟鸣响起，或有一些松鼠之类的小生灵出没林间，宁静又祥和。
卫晏回想了一下自己一路走来，最大的担忧便是树枝勾住他的衣裳，还有重锦有没有撞到树，却没有什么更大的危险，甚至连大一些的凶兽都不曾见到，安全到令人难以置信。
俗话说得好，山中多凶险。连修真界也是如此，一些深深的大山的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往往隐藏着极致的凶险，虽也有人为探险而去，但大多数人仍是避之如蛇蝎的，故而也都人迹罕至。十万大山就是这样的一个典例，芷兰洲那等美景在中央，又有多少人又那等福分能看到？
这座大山，实在是宁静安全的有些不正常了。
在林中走了半日，太阳逐渐升高，晨起的薄雾已经融去，放眼望去尽是日光照耀着绿叶，金色与绿色杂糅，凸出一种奇异的高贵与华美感，带着光晕，清晰无比。
卫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手把重锦召到身边，垫着帕子把幼鸟揪了下来放到树枝上，露出一点儿笑容：“好了小家伙，回家去吧。”
“被我养你可是会死的。”
这座山仿佛有些神奇的地方，有抚平焦虑洗涤心灵的神奇力量，一进入这里，他从离开昆仑山秘境后便有些焦躁的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竟是他一路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惬意，此时竟然有个跟这只什么都不懂的幼鸟玩笑的心思。
卫晏说的也是大实话——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何况去养一只鸟？他能活着还是因着他不用吃东西。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好好养着他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姜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