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公的背影已经不似过往那般伟岸，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终究是老了。
顾长慈凄然一笑，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是对父亲的期盼和留恋。
她轻轻走到窗外，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到顾国公正坐在床前，用巾帕一点点的擦拭梁氏的手，半垂的眼睑，好似都遮挡不住眼中的关切，但这怎么可能？
顾长慈背过身，迎着从乌云后面破开的日光，她抬手掩面，似乎是不堪承受这样的光芒。
那边审问的人也给出了结果，双方的供词都直指顾长欢。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当顾长慈拿到那两份供词的时候，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最后低低地骂了一句：“贱人！”
顾长慈将供词交给了守在梁氏房里的顾国公，看着顾国公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她适时开口道：“父亲，这件事你想怎么办？”
顾国公腾的站了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呵斥，可目光又放在还没有醒过来的梁氏身上，最终还是憋了下去。
出了房间后，顾国公才骂道：“大逆不道！孽女！”
顾长慈跟着顾国公一同来到了前厅，家里所有人都聚在了这里，包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顾长欢。
顾国公一言不发的在首位上坐下，沉声道：“长慈，你来说。”
顾长慈将证词拿了出来，朗声道：“顾长欢指使婢女谋害主母，证据确凿，该重罚！”
顾长欢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急忙摇头：“不，我不是！爹爹，我……”
“孽障！”顾国公怒上心头，“砰”的重重拍向桌案，“大逆不道的东西，知错不改罪加一等！”
顾长欢这下不敢说话了，吓得哭了出来：“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气一气她，我没想过……”
顾长慈听不下去，斥道：“你明知我母亲体弱，你还让人去气她？这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扣着大夫不放？你居心何在！”
顾国公满脸厌恶的说道：“顾长欢不顾孝道，不配做我顾家的女儿，你既然满心都想着你的生母，那就去庄子上陪着她吧！”
顾长欢大惊，她原以为只是罚紧闭之类的，没想到竟然要把她逐出顾家！
顾长欢立马跪在了地上，哭喊着磕头：“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犯糊涂，求父亲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不再犯了！”
顾长慈嗤笑道：“若是庶女谋害嫡母都可以轻轻放过，以后京城里各家都效仿岂不是乱了天了？”
顾国公怒气未消，闻言又是一顿骂：“你谋害嫡母，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若在不肯认错，那就绞了头发送去庵堂，一辈子都别出来了！”
“啊！”听到这话的顾长欢如遭雷劈，跪爬到顾国公面前，哭诉道，“求求父亲开恩啊，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吧！”
见顾国公一言不发，顾长欢又看向冷眼旁观的顾长慈，一把抱住了顾长欢的腿：“求姐姐帮我向母亲道个歉，求你帮我说说情吧，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顾长慈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然后一点点的扯开，眼神凌厉：“别碰我，我嫌脏。”
顾国公失望透顶，骂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也不想再看到你，你有多远滚多远！”
遇到这样的事情，众人也都不敢出声，正厅里一时寂静了。
忽然间一阵阵拐杖敲地的声音传来，众人朝门口望去，一位身着华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缓缓的走了进来。
顾国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刻迎上去，向来人恭敬道：“母亲。”
说完随即立刻起身，上前搀扶她坐上主位。
身后的一众家仆也是纷纷行礼。
地上跪着的顾长欢看着老太君走了过来，委屈的脸庞立马挂上了泪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顾老太君一拂手便打掉了欲上前搀扶的顾国公，余光瞥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自己转身坐在了位置上。
底下的顾长欢更是放开了声：“祖母，您帮帮欢儿啊，欢儿是被冤枉的……”
一边说着，一边扯出手绢擦拭落满泪珠的脸蛋。
椅子上的顾老太君看着她，紧皱眉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顾长慈轻讽了一声：这是来了一个说客了！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她们。
不知沉寂了多久，大厅终是出了响声。古老太君先发话：“欢儿，你先起来吧。”
随即，顾长欢从地上起身，站在一旁，还止不住声的哭泣，瞥了眼一旁的顾长慈，不过没有任何人发现。
“唉，欢儿还小，她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要在这里让你们这样审问？”顾老太君带着不满的语气，不赞同的看向顾国公，询问道，“要是我不知道，你们还打算怎么惩罚她？”
向来是顾老太君管着女眷，她都这么发话了，顾国公也不好说些什么，但想到顾长欢居然胆大到谋逆嫡母，皱眉道：“母亲，长欢她……”
“况且长欢和长恩也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你想怎么罚她们？这事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说她们？一个女儿家未过门，就得这样的名声！”
顾国公被打断的话也被憋了回去，顿时哑口无言，等着顾老太君发话。
顾老太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是她偏袒顾长欢，且不说柳氏刚被送去庄子，顾长欢对顾长慈母女俩心中有怨实属正常，单是这事儿传出去，国公府的三个女儿名声都要受影响，就由不得她不压着些。
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情的缘由我都听说了，让长欢禁足半年，抄写孝经百遍，为梁氏祈福，说出去也好听。”
顾长慈放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打心底里生上嘲讽感：惩罚？这就叫惩罚？那她娘受的那些算什么？
她看着顾长欢的眼神阴鸷，顾长欢连忙躲到顾老太君的身后，喊道：“祖母救我！”
“那就这样。”顾国公沉默片刻，拍板确定。
顾长欢听到倒是心里都乐开了花，都忘记了哭泣，急忙上前跪谢道：“感谢祖母，欢儿知错了，欢儿定会谨遵教诲。”
随即起身退到一旁，顾国公看在眼里，也不好开口。
良久，顾老太君转而看向顾长慈：“长慈啊，你可有什么意见？”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顾长慈。
顾长慈轻轻一笑，随即上前，淡淡的答道：“长慈并无疑问，这样处理，自然是妥当的。”
顾老太君听闻，抚掌而笑：“慈儿是识大体的。”
这句称赞，让顾长慈心里难受。
不过，她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是顾家血脉，没有那么容易推倒顾长欢。
顾长慈看着顾长欢藏不住仇恨和怨气的眼睛，缓缓道：“日子还长呢，妹妹你别再犯错，那就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