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慈侧目看着,只有柳氏在,顾长欢没来。
事后问了流夏才知道,顾太君忌讳她,将她禁足了。
这次的事与顾长欢脱不了关系,虽然没有证据,但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养了几日,安平只派人来捎话,待她好些了再来看望。
这一躺,便过了月余。
天彻底冷了下来。
瓷白的面容消瘦不少,眉眼间隐约多了一股清冷之意。顾长慈穿着蜜合色银线织花棉服,云鬓星星点点缀着珠花,一支金步摇轻摇,手中捧着汤婆子,在丫鬟的簇拥下走进鹿鸣苑。
“快坐。”不等她行礼,顾太君便笑道:“怎么来的这样早?”
顾长慈笑吟吟的说:“长慈身子好了不少,想出去走走,特意来告知祖母。”
愈看她,顾太君愈是喜欢。
“日后你若是想出去尽管去,不必特意来回我。”她顿了顿:“定远侯府打发人过来看过,都被我回绝了,若是再来,你可要见见?”
顾太君难得为顾长慈着想,知道她不想见孟长卿,在她养病期间便没有告诉她。
早迟是要见的,顾长慈还得想法子退了亲事。
便点点头:“眼下亲事还在,总要见一见。”
闻言,顾太君对她更加满意了,叮嘱道:“你执意退亲,孟家那孩子也确实有错在先,我和你父亲都不拦着你,但有一点你务必记得。”
顾长慈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躬了躬身,恭敬道:“还请祖母示下。”
“你得说服孟家那孩子,不能在事后闹将起来。”
顾太君语调平缓,说出的内容却相当严肃,绝对容不得顾长慈半点违背。
“您放心,我有分寸。”
顾长慈对此看的很透彻,十分明白顾太君的顾忌,国公府和女子的名声都很重要,如果因此事多了污点,影响极为恶劣。
出了府,软轿直奔醉颜阁而去。
这一月来,醉颜阁的事从未落下,九儿安排的很妥当,顾长慈顺便将脂粉膏与香囊一同放入铺中贩卖。
而且因为货物品种比较单一,她正在琢磨着以时令花朵研制,一年十二个月,便取十二种最有特色的花做出桃花露,海棠露,牡丹露,荷花露……
这是她暂时的想法,成行还需要一一试验,顾长慈相当有自信研制出来,所以便吩咐人开始做准备。
得了顾长慈的话,九儿将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中间打通,铺子一下子宽敞起来。
后院,两本账簿搁在桌上,顾长慈手持毛笔,与流夏核对账簿,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遮住眉眼,露出流畅精致的下颌线。
前院,柜台前立着一名周身华贵的男子,约摸三十有余,身子略为发福,白净的脸上长着一颗痦子,一双眼细长细长的。
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文玩核桃,身后跟着两个模样清秀的婢女。
双眼打量着铺子,目光直接略过柜台后的几人,落在一旁的九儿身上,虚笑了两声。
“不知你们家掌柜可在?”
见他不似寻常人,九儿上前,笑道:“掌柜的在,不知您有什么事?”
“我想与你家掌柜的说点生意上的事,劳烦你通传一声。”
九儿应声,请他坐下,又命人上茶。
龙井茶叶淡香扑鼻,男子看也不看,敛了笑意坐在交椅上,文玩核桃转的越来越快,平静中出现一丝不耐。
片刻,九儿从后院出来,请了他过去。
撩开素布门帘,男子亦步亦趋的跟上,不忘打量着后院。
他轻嗤一声,果真是个破地,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人还未入房中,凌厉的视线落在顾长慈身上,来回打量,又将房内看了个大概,落在桌面已经合上的账簿上。
流夏不悦的皱着眉,将账簿收在怀里。
“想必这位就是掌柜的,在下是潇湘楼的掌柜,鄙人性洪。”他虽笑着,却虚伪的可怜,双眼滴溜溜乱转,讨厌的很。
托着核桃的手上戴着两个宝石戒指,分量十足,眼角扫过顾长慈时,目光落在她细腻的脖颈上。
“流夏,倒茶。”顾长慈只当没看见,伸手请他坐下:“洪掌柜请坐。”
他的目光落在莹润的手心,细长的双眼被笑意堆满,挤成一条缝。
他笑着坐下,叫住流夏:“不必麻烦了,我说两句话便走。”
流夏挺住脚步,站在一旁,原本她也不打算替他倒茶。
见两人还在,洪掌柜压了压眉,向下扯着嘴角,不耐的扫一眼九儿与流夏,咳嗽一声,挥挥手,自己带来的两个婢女已然退了出去。
顾长慈勾着一侧的嘴角,示意她们俩也退下。
人走后,洪掌柜丢了一个钱袋子在桌上,摆弄着核桃:“这铺子我收了,里头这些银票,够你花一辈子了。”
顾长慈垂下眼,将钱袋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银票。
五百两,还真是下的去手,这点钱也敢拿出来,口出狂言,她拿出一小半的库房,都能砸的他找不到东南西北。
她将银票又塞了回去,学着他的模样,将钱袋丢了回去。
这一举动落在洪掌柜眼中,便是觉得钱少了。
他冷下脸来,将核桃拍在桌上:“你这店开了不过月余,生意一般,我想你就算开几十年,也差不多才能赚这些银子,你若是觉得少了,我再给你加一百两。”
“您说的没错,这段日子店里生意的确不好。”她悠悠叹了口气,只见洪掌柜勾起嘴角,眼有精光。
话锋一转,她无奈道:“也就是忙不过罢了,听说潇湘楼的生意都没了,也怪不得洪掌柜看上我这不值钱的小店。”
掌心与桌面亲密接触,啪的一声响,惊的流夏与九儿忙打起帘子,生怕顾长慈吃亏。
见顾长慈懒懒的靠着椅背,倒是对面的洪掌柜气的脸通红,安下心,又退了出来。
洪掌柜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不过一时气恼,被戳中心事,一时忘了自己身份。
长吁一口气,他盘着核桃,稳下被顾长慈打乱的心神。
利诱不行,便是威逼。
洪掌柜冷声提醒:“都是生意人,我也不同你虚与委蛇,潇湘楼能在京中屹立不倒,自然有我的本事,你且想想,别得罪了我,日后有你哭。”
“洪掌柜的本事的确大,我怕的很,您若是想要铺子,我给你便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顾长慈佯做糊涂不知,也不细问。
清润带笑的嗓音好听的很:“待会儿让人拟了契书过来吧,铺子给你了。”
闻言,浑浊的双眼亮的出奇,好似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飞舞。
他喜上眉梢,忙道:“好好好,我这便让人去准备,自然了,你这些东西也不必搬了,赶紧收拾收拾,我待会儿就过来!”
“铺子可以给你,东西不能。”顾长慈垂着眼帘,平静道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店内的东西价值多少,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不怕别人笑话?”
又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桌面,震得茶杯一起一落,茶水四溅。
顾长慈悠然自得的拿出帕子将茶水擦干净,端起碧螺春,轻轻吹开茶面的浮沫。
她唏嘘道:“洪掌柜何必如此生气呢,我也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洪掌柜冷着脸,哼了一声,脸颊两侧的肉颤了又颤:“你无非是觉得钱少了,开个价吧,我只要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