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咯噔了一下，回头就看到沈寰九在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前来，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可以替——这位小姐证明，当时我正好也在沪城，这件事确实闹得风风火火，而且也在警察局证实过。”
沈寰九身着一袭墨绿色的军装，外面披着一身貂皮大袄，挺拔的身姿和沉着的气质仿佛就是他话语中最强有力的证据。
“沈探长也和苏小姐互相认识？”
坐在上座的督军夫人蹙了蹙眉，缓缓开口，眼神不住地在我和沈寰九的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是在判断些什么。
不等沈寰九回答，我神情漠然地抢先回答道，“不认识。”
末了，我回眸看向了沈寰九的方向，勾唇一笑，“但还是谢谢这位探长先生，愿意仗义执言，还我清白了。”
“我也替我夫人，多谢沈探长了。”
我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腰间的力道，下一秒，乔缙北低沉的嗓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沈寰九与他对视一眼，蹙了蹙眉，并没有过多理会，但是随后他视线从我脸上下移，最终定格在了我的手上。
停留几秒的时间之后，他的瞳孔猛然紧缩。
此时此刻我跟沈寰九距离很近，近到我能清晰的看清他眸底的暗流翻涌，感知到他周身冷冽的气息变化。
我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抬起了手，就看到了上次乔缙北给我套上的戒指在琉璃灯下折射出熠熠的光。
我不动声色地垂下了手。
沈寰九顿了半晌之后，终于收敛起了眸中的冷色，神色如常地沉声说道，“不用谢，职责所在。”
被他这样一打断，一边已经万分懊恼的宋太太瞬间哑然，满脸的忐忑不安。
她担忧的看向了上座的督军夫人，可是督军夫人却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看着沈寰九浅声问道，“我记得早上督军约探长谈事来着，怎么现在到这边来了？”
沈寰九向督军夫人微微颔首，“督军请求我帮忙彻查昨天刘家汽车爆炸的案件，根据现场目击者举证，我现在需要带走两位去警局接受询问，听说在场的人已经被夫人聚集在督军府，所以前来。”
督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先忙你的公事，正好我这边的案子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说话间，督军夫人还神色淡淡的扫了我一眼。
沈寰九站定，行了军礼之后，转身凝眸看向了我，旋即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陆芸羽，“苏婉，陆芸羽两位小姐，请跟我走一趟吧。”
他的声音冷冽异常，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就好像我真的只是一个办案需要的证人。
我正打算动，没想到腰间一紧，我连忙攥住了乔缙北的手，在他阴沉的目光下冲他摇了摇头。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更何况这个南府督军一个人就占据了东三省中的两个省份，恐怕日后一统三省都指日可待，已经不能算是地头蛇了。
今天我已经把督军夫人得罪了个干净，现在这种时候更加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到时候带来的后果，会不堪设想。
乔缙北似乎是看明白了我的意思，眉头紧锁。
见状，我缓缓松开了攥住他的手，他果然没有继续动作。
我这才放心下来，一抬眸却无意间撞进了沈寰九幽邃的眸子，眸中讳莫如深的神情让我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慌忙撇过视线，通过深呼气来平复心脏剧烈的起伏。
陆芸羽率先动了，我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一起上了宴会厅外停着的车。
是沈寰九一直开的那辆黑色轿车。
一上车，就闻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薰衣草香气，我记得是我曾经偶然提过一句，说车上烟味太重，坐车会晕车。
后来沈寰九每天都命人放新鲜的香包在车里。
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是如此。
我睨了一眼沈寰九棱角分明的侧脸，回眸看向了窗外。
车辆开了没多久，就停在了警局的院内。
沈寰九先一步下车替我们打开了车门，下车后，下面接应的两个警官看了我们一眼，相识一笑，眸中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见势头不对，连忙看向了一边的沈寰九。
但沈寰九完全没有过问，像是审讯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径直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两个警官见沈寰九不管，更加张狂，推搡着我们，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像审讯室一样的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既然都已经进来了，我看在你们是女人的份儿上，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自己说，否则，可别怪我手下没个轻重。”
他从门口拿出了一截不长不短的鞭子，上面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
我早听说过警察在审讯的时候会严刑逼供，但是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见识到了。
陆芸羽冷声说道，“我们不是犯人！你最好说话客气一点。”
“哟，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挨一顿打就不知道配合是吧？”
那警察似乎是被陆芸羽激怒了，扬着鞭子就要打下来，但没想到另一个警察拦住了他。
“诶！老许，你忘了上面的吩咐吗？”
他虽然是在耳语，但房间这么狭小，我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
随后我回眸，和身边的陆芸羽对视了一眼后，蹙了蹙眉。
不等我反应，那警察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到时候这两个小娘们儿总不能真脱了衣服给他检查吧？”
听他这样说，那个警察似乎是被他说服了，就没有再继续阻拦。
只见那个扬着鞭子的警察将长鞭高高举起，就要冲着陆芸羽的方向劈下去，她下意识立马转身，准备用背部承接。
我不假思索地扑在了她的前面，准备替她接下这一鞭。
毕竟昨天是她出面替我解围，今天才会染上这一堆祸事，替她挡下一顿打，也算是我对她的补偿。
鞭声呼啸着甩了过来，但是想象中的疼痛感却并没有袭来。
“啪！”
一声鞭响过后，我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沉重的闷哼声。
听到熟悉的嗓音，我猛然回眸，看清了男人清冷的眉眼。
“沈——沈探长！”
不远处的两个警察惊得变了语调，慌张上前查看沈寰九的伤势，但却被沈寰九一把拂开。
他移开视线的时候，面色阴冷地有些渗人，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唇角紧绷着回眸看向了那两个已经吓呆了的警察。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审讯的？”
沈寰九语气极冷，转身睨着那两个警察，与此同时，我也看清了他背后的伤。
那鞭子力道不小，就连他身上厚重的军服都已经裂了一个长道，里面缓缓有血迹渗出，看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鞭子若是真的落在我身上，恐怕我得三天都下不来床了。
“我们——就是有时候犯人不配合的时候会用。”
那个警察的语调越说越虚，到最后渐渐没了声响。
沈寰九半晌都没有说话，但是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却越来越汹涌，半晌之后，只听他发出了一声低吼，“滚！”
那两个警察当即扔下鞭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等门再次关上之后，我攥紧了指尖，强装镇定地看向了回过身来的沈寰九，“多谢探长相救。”
陆芸羽也回过身，跟着我喃喃了一句。
沈寰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让我们俩坐在了审讯室的凳子上。
下一秒，白炽灯打了过来。
“苏婉，你对乔缙北当真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