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零章 授爵(二合一)
大苹果2025-10-24 12:055,321

  三月,温煦的风已经吹到了大晋都城建康。春寒依旧料峭,但万物勃发之势已经势不可挡。

  对大晋上下官员百姓而言,他们总算是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连番大乱之后,百姓的生活远远没有恢复,今冬严寒,不少人饥寒交迫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京城外的荒山野地又多了不少新坟。但是,对于活着的人而言,总归是不必经受战乱流离之苦,日子也有了盼头。

  特别是在正月里,一个令人炸裂的消息传到了京城,更是让大晋的百姓们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的欢喜了起来。那便是李徽率领的东府军北伐进军关东,收复了关东东南大片故土的消息。

  本来,普通百姓对于国家大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他们关注的只是自家的温饱和生存问题。但对大晋上下而言,无论是身处高位者还是贩夫走卒之辈,在他们内心里都有一个特殊的情结。就好像是女人的敏感点一般,埋藏在神秘的角落,遭到触碰和撩拨之后便会不由自主的起反应。

  如今的大晋乃是当年五胡入侵之时被迫南下的产物。永嘉年间的那场浩劫,数以百万计的北方百姓被迫南渡,一路哀嚎哭泣,仓皇流离的情形至今依旧在很多人的记忆之中。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很久远,但其实也不过是八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许多百姓在南渡时还是几岁的幼童,至今健在者任旧不少。

  更不用说,那是一段过程。在永嘉之后的数十年,陆陆续续又有许多百姓南渡寻求栖身之地,来到江南侨乡安身立命。

  如今的大晋司马氏,各大北方侨姓豪族士人都是从那时陆续南下的。他们虽重建了大晋,但对于那件事的恐惧和关心,不甘和痛苦依旧记忆犹新。他们的儿女子孙也会被谆谆告知此事,要他们不忘这段痛苦的记忆。

  在京城,如今的七十万军民之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北方南徙之人。

  胡族的威胁,北方家园的沦丧之痛便是大晋百姓的敏感点。这一点,不管你是豪门高阀还是引车卖浆之流,都是相同的。他们的潜意识里最恐惧的便是有朝一日凶神恶煞般的五胡铁蹄越过大江,踏碎他们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在大晋,北伐者都会望实俱增,很多人都期望他们打破心魔。当然因为种种原因,北伐尚未有成功者。

  大晋内部虽然这些年来攻伐不断,也不乏有野心家想要代晋而立,最后都被遏止。如桓温等人,最终也不得不考量后果。因为外部的压力在,内部世家大族联手遏止,必生大乱。这会给胡族以南下的契机。这一类人往往得不到百姓的支持,也得不到世家大族的支持。其中一个原因便也是因为担心胡族南下之忧。

  此番捷报传来,李徽的东府军攻克邺城信都,占领关东东南半壁,歼敌近十万。朝廷上下,乃至大晋百姓们怎能不欢欣鼓舞。尽管这和他们的生计毫无关联,但这样的事自然是令人兴奋的。

  连日来,京城上下议论纷纷,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之中都是东府军北伐的话题。善言者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将战争经过口沫横飞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惹得众人啧啧惊叹,欣喜不已。

  李徽本在百姓之中口碑不恶。当年东府军协助北府军击败秦国,以及李徽向来注重赈济百姓,爱护百姓。不久前将篡夺帝位的逆贼桓玄赶出京城,更是为匡扶晋室立下大功。而且李徽占领京城之后主动退兵之举都给他加了不少分。有许多人认为,李徽并非如传言的那般有篡夺之心,反而顾全大局,懂得进退。虽在徐州有割据之嫌,但却无威逼朝廷之意,至今仍为朝廷所辖,说他有反意,那显然是栽赃污蔑之举。

  此番李徽主动北伐,收复关东东南,灭燕国败魏国,显然证明了他一心为大晋的忠心。

  诸般议论沸沸扬扬,李徽的声望水涨船高,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已经敬若神明一般。

  这显然是李徽北伐之前便希望看到的结果。李徽之所以北伐,便是要抗衡刘裕之功,增加自己的声望。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朝廷之中,在得到李徽的奏报之后也是反应颇为热烈。至少表面上如此。

  特别是对司马德宗而言,李徽北伐取得的成功让他颇为欣喜。司马德宗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处在微妙的境地。自己虽幸运的重新回到了宝座上,但这宝座并不稳当。

  刘裕攻灭了桓玄,这当然是好事。但刘裕的独大也让司马德宗感受到极大的不安全。如果没有人抗衡刘裕的势力,自己这个皇帝便是摆设,会像以前一样,一旦不合刘裕之意便会被踢下皇位。

  这大半年来,司马德宗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刘裕虽并不在京城,但他通过王谧掌控朝廷大小事务,安插重要官职,任命地方官员。司马德宗明知道他在迅速的培植自己的势力,掌控朝廷的权力,但他无法反抗。京城之中只有谢琰等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但司马德宗为了保全自己,也不敢附和。最多只是对谢琰的奏议也加以支持,尽量让谢琰拥有话语权。但这么做显然是不够的,并不能遏止刘裕权力的扩张。

  在这种情形下,司马德宗需要一个人出来平衡刘裕膨胀的权力。而这个人,无疑便是李徽。

  但李徽这个人似乎与世无争,当初司马德宗授予他朝廷要职,便是希望他在朝廷事务上发挥作用。但李徽却似乎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甚至连扬州牧的官职都让给了刘裕,似乎是对刘裕服软,这让司马德宗颇为失望。

  如今,李徽出兵北伐,并且取得了初步的成功,这无疑让司马德宗喜出望外。李徽的声望地位的提升,可以大大的冲抵刘裕的功劳和声望。刘裕固然有匡扶社稷之功,这功劳也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几乎无人能及。而李徽现在北伐的进展,将大大的冲销其势不可挡的一家独大的局面。

  司马德宗需要这样的平衡。只要刘裕和李徽之间能保持平衡的实力和声望,那么自己便是安全的。无论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像是当初的桓温和王谢等人一样,互相牵制对手,互相忌惮对手,便没有人敢篡夺大位,可保大晋国祚安全。

  司马德宗为了强化这种格局,在得知捷报之后,便主持朝会,讨论对李徽的封赏事宜。他必须在朝廷层面上肯定李徽取得的进展,以达到平衡二者的目的。

  朝会上,群臣也纷纷肯定了李徽北伐取得的成绩。但问题是,李徽的官职和爵位已经很高了,能够褒奖他什么呢?

  司马德宗给出的提议是,封李徽王爵。

  此言一出,顿时众臣吵作一团。王谧当场发难,进言道:“李徽北伐,只是取得邺城之地。关东之地尚有大片在魏军之手。以此暂时的功劳,不足以肯定北伐的成功。后续若魏军反击,东府军丢了关东收复之地的话,岂非成了笑话。况且,宋公匡扶社稷攻灭桓玄之功甚伟,都没有被封王爵,现在却因为李徽收复邺城这点功劳便封他为王爵,此非朝廷封赏公平之道。此事务必慎重。”

  谢琰当即反驳道:“当初议宋公王爵之事,李徽并无二言,还上奏表示支持。是宋公自己推辞,最后以十郡之地建宋国,封宋公。非朝廷不褒奖宋公之功,是宋公自己不受,上下皆无人反对,又怎是朝廷之过。”

  王谧道:“宋公不受,那是宋公高风亮节,谦逊之举。这半年来,宋公率军攻梁益之地,平复地方叛乱。如今西北之地尽皆平复,此靖难平叛,安定西北之功和李徽北伐收复了关东东南的一小片地方岂能同日而语?宋公不受王爵,李徽更没有资格受王爵。否则焉有公平可言?朝廷制度岂非混乱?赏罚不明,岂非令天下人寒心?朝廷务必三思而行。”

  谢琰道:“匡扶社稷之功,难道李徽便无此功?桓玄是如何被赶出京城的?此乃李大人和宋公携手而为,桓贼才被攻灭。论高风亮节,李大人不遑多让。有巨功而不贪权势,你王谧的扬州刺史之职是谁让给你的?当初司马道子当政之时,朝廷曾议授李大人淮南王之爵,李大人也推辞不受。此事陛下当知。多年来李大人扼守徐青安宁,多次挽救危局,不知宋公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累功而论,李刺史而下还有谁与之论?”

  双方众人陷入争论之中,各不相让,吵闹不休。

  司马德宗见状,开口道:“刘裕李徽,皆为我大晋功勋之臣,砥柱中流。二人匡扶我大晋社稷,立下莫大功勋,本是大晋双壁,无分上下。既论王爵,二人都是够资格的。莫如皆封王爵,既显恩赏,又释纷扰。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都无话可说。陛下要一碗水端平,同时加封刘裕李徽王爵,虽然内心里觉得对方不配,但不失为均衡之策,谁也不吃亏。

  对王谧等人而言,无非是因为封李徽王爵让刘裕居于人后,故而护主反对。现在既然两人皆封王爵,那便没有这个问题了。

  于是众人纷纷表示可行。接下来开始议论王爵封号的问题。

  刘裕封宋王已然是固有名号,且这封异姓王爵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以其出生之地曾有的故国为封号,以示传承之意。

  像刘裕,他出身于彭城,彭城当年春秋战国之时宋国所辖之地,故而封宋王是没有问题的。

  按照这个规矩,李徽生于丹阳,丹阳当年曾为吴国之地,故封为吴王看来是没问题的。但有人提出,吴王之爵不宜封赏,因为大晋立国之后灭吴,江南之地尚有遗老对大晋抱有敌意。若封吴国,则给人以吴国复立,会引发不必要的情绪反应。

  王谧以为然,认为不可如此。虽然吴越之国自古有之,此吴非东吴,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毫无必要。这个道理虽然牵强,但也不能说毫无道理。

  若按照李徽成长之地来看,吴郡曾属于越国,可封越王。但又有人说,越王勾践人品低下,尝粪问疾,卧薪尝胆,卑劣阴暗,同李徽之品格不符。况从未有过生长之地为王爵之号的规矩。此号恐无根据,李徽未必接受。

  又有以发迹之地而论,认为应该封淮南王。因为李徽当年以寒门之身,发迹于居巢徐州之地,乃属淮南之地。又有人提出异议,说当初朝廷欲封李徽淮南王,李徽便坚决不受。其中一个原因,有人揣度说是淮南王乃是叛国之臣,此号有含沙射影之意,李徽恐不能受。

  众人又是一番讨论,有说封为齐王,有说封为鲁王,盖因北徐州青州之地为李徽所据,当年为齐鲁之国。

  但这些名号都有人提出异议,认为不合适。这当中固然也有引经据典的理由,但大多是有人故意搅局,胡搅蛮缠,不肯同意的原因。

  最后,谢琰站出来道:“这样吧,我建议封李徽为唐王。”

  司马德宗问道:“哦?有何说法?”

  谢琰道:“尚书云: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上古之时,冀州之地有陶唐之国。今李徽率大军北伐,攻下冀州之地。以此为功勋,授唐王之号,乃彰其功,岂非合宜?”

  司马德宗一听,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就不知道李徽愿不愿意接受。”

  谢琰道:“玉篇云:唐者汤汤,道德志大之貌。唐之名乃溢美之词,李大人定会同意。”

  司马德宗闻言笑道:“好,好。那便封他为唐王。”

  王谧皱眉道:“不妥。陛下恐不知陶唐之喻。陶唐乃尧帝之喻。上古尧舜禹三圣皆定都于冀州,陶唐之国便是尧帝之国。谢琰欺陛下不知,以尧帝之号封李徽之爵,居心叵测之极。那李徽何德何能,能以陶唐为号?”

  此言一出,顿时一群人群起而攻之,吵闹不休。

  谢琰冷笑道:“一个封号而已,你们这些人百般阻挠,是何居心?倒要问你们想干什么。上古之国,早已湮灭千年,你们还要吵闹争执。今人仰慕尧舜贤君,难道便是居心叵测不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你们就是成心捣乱。”

  司马德宗也确实被王谧等人搞得烦了。沉声道:“王谧,你当朕不学无术么?朕难道不知陶唐之喻,就你读的书多?却来讽刺朕无知么?”

  王谧忙道:“臣无此意,只是怕陛下为谢琰所欺。”

  司马德宗道:“谢琰是否欺朕,朕倒是不知道。但有些人故意扰事,朕倒是清楚的。此不过是个王爵封号而已,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尔等当如何?此议到此为止,便封李徽为唐王,朕认为没什么不妥的。”

  王谧冷笑不语,却也不敢公然顶撞。只道:“陛下既决定了,臣再不多言便是。”

  司马德宗难得硬气,但也不敢太过分。于是沉声道:“拟诏,授刘裕宋王之爵,加食邑五郡。余职礼制照旧。加其子刘义符宋王世子,兖州刺史,中军将军之职。”

  “再拟,因李徽北伐有功,授唐王之爵。以冀州十郡之地为唐国。以徐青刺史之职都督徐、青、冀、平、幽、并、燕诸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加赐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另授长子李淮唐国世子,平州刺史,护军将军。加其妻张氏为夫人……”

  ……

  十天后,身在江陵的刘裕接到了诏书,同时也接到了王谧送来的密信。

  被封宋王固然欢喜,但在看完王谧的密信之后,刘裕却高兴不起来,久久沉吟不语。

  刘毅在旁问道:“宋王,今封王爵,因何不喜?”

  刘裕苦笑道:“有何可喜?王爵不过是个名号罢了,况且也非我一人受封。李徽北伐夺邺城,也被封为唐王了。如今,因北伐之事,天下人都在赞扬他的伟绩,称赞他的武德,他达到了目的了。”

  刘毅沉声道:“这厮果然厉害,我等研判他北伐恐要失利,没想到他却成功了。据闻拓跋珪的兵马彪悍无比,居然也败了。这可对宋王大大不利啊。”

  刘裕道:“对我有何不利?”

  刘毅道:“此消彼长,宋王之功本彪炳天下。现在李徽抢了风头,于德望之上可不相上下了。李徽北伐,便是为了冲淡宋王之功。现在看来,他确实成功了。”

  刘裕冷声道:“那可未必。他不过是占领了关东东南之地罢了。拓跋珪怎肯罢休。春暖花开之时,好戏便要开场了。拓跋珪必与之死磕到底。此番东府军也死伤惨重,他的实力将进一步的受损。呵呵,这虚名真的重要么?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吧。他一旦败在拓跋珪之手,又将到手的邺城丢了,呵呵呵,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刘毅道:“可他倘若胜了呢?”

  刘裕双目如寒芒扫了刘毅一眼,刘毅忙道:“我的意思是,万一而已。他不会胜的。”

  刘裕转头轻声道:“无论胜败,他都要付出代价。现在让我恼怒的是,陛下他……嘿嘿,也学人玩帝王之术了。他忘了当初在寻阳城中,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呵呵,人呐,总是会忘了别人的恩情,总是会犯糊涂。人一犯糊涂,可是要出大事的。”

  刘毅打了个冷战,没有说话。

  刘裕沉声道:“刘兄弟,抓紧训练兵马,组建水军,制造火器。这些东西,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是虚名。有朝一日,我们靠的是实力说话,而不是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刘毅躬身道:“宋王放心,我会全力以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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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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