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儿先他一步制止,柔弱无骨包裹着他的粗砺掌心。
吐气如兰,自他疤痕上吻过,摸索落于两瓣薄唇。
她热情地舔舐邀请,自他唇齿间攻城略地。水润的双眼微微眯起,柔意中暗藏审视。
元神内滞涩的灵力触及到纯阳之气变得活跃,轻易被她操控,顺着二人唇舌游走至影卫全身蛰伏。
一吻毕,影卫保持着被她制止的姿态,绷着身子没有动作,眼中寂寂无焦。
撇开表层的情动,更深层眼底,是冰封一样的静默波平。
倒像在勾引一块木头。
不过她也并非真想同他云雨,只是吃一堑长一智问询意见而已。前世的阴差阳错为她惹过不少麻烦。
冷嫣儿低声笑了笑,达到目的站起身来。
如此也好,免了她灭火的必要。“种子”已在他体内种下,不怕他背叛异动。
“将人替我送回去吧。”冷嫣儿纤手一指床榻,“记住,切不可被旁人察觉。”
影卫领命上前,一把将人抗在肩上,正要离开时又被唤住。
冷嫣儿仰头看他。未被伤疤污染的另半边脸庞面貌普通,眉目似有神又似无神,傀儡一般全身心听从主人的命令,任她出尔反尔,吻过便停。
她忽地有些物伤其类的哀怜,温柔抚上他完好的脸颊。回忆上涌,过往的囚笼历历在目。她不忍他泯灭性格,看进他眼底柔声轻语,替他赐名:
“凛。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名字。”
影卫身子一僵,低眸颔首规矩地应声是,融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剩下冷嫣儿的心跳,独自在偌大的宫殿中声声紧凑,情绪反复。
罢了,此处不比修仙界纷争死斗,不必一刻不歇地变强修炼。既脱离了那生死场,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拖着乏累的心在床上盘腿而坐,她闭目静心,默念媚术心法。
于她而言,这般蓄锐,已是难得的休憩。
翌日清晨,殿门被叩响时冷嫣儿方停止修炼。
青梅进屋微讶,好一阵忧心问询,被冷嫣儿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无怪她诧异,以原主的生活作息,往往要睡到日上三竿。即使有约,也是被青梅唤醒性子暴躁地梳妆打扮。
坐在铜镜前,入眼一副憔悴黯淡的脸色,冷嫣儿无奈地捻了捻眉心。
她倒是忘了,凡人的身子比不得他们修士,彻夜修炼实为负累。
青梅熟练地替她绾发,在小丫鬟们摆出的一应头面上挑了挑。手指挪到二殿下平素最爱的质朴无华的碧玉簪首上,顿住,迟疑道:
“殿下今日出游,可要自己挑佩戴的首饰?”
被她这么一问,冷嫣儿才想起今日是原主同手帕交们约定游玩的日子。
原主臭名昭著,身边的人不过两三。都是打着手帕交的名头,表里不一的自私自利之辈。
冷嫣之所以“碰巧”撞见沈无尘私情,还是她们指的好路。
装模做样地来寻原主,低声惊呼扇风点火。
“嫣姐姐你怎么在这……啊,那处是……沈哥哥?”
“沈哥哥瞧着和霜姐姐也很交好呢。”
“咦,沈哥哥居然笑了,真好看!可他怎么只对霜姐姐笑,都不对我们笑?”
……
冷嫣儿勾了勾唇,懒懒指向原主视若敝屣的柜底,“去将那套鸾凤彩霄给我取来。”
首饰么,自然是越艳越好。压压那些又拿好处,又看笑话的龌龊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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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翠叶盈枝。
湖畔小亭,石桌旁坐着一红衣女子,唇红齿白,惬意地在三个丫鬟的伺候下撑着脑袋。
在她对坐的另一女子十四五岁,小家碧玉之姿,身边丫鬟模样木讷,笨手笨脚地为她扇风,惹来红衣女子不屑的一瞥。
李若莹将红衣女子的鄙夷记在心里,面上笑意不减,亲热地唤她:“顾姐姐你没瞧见二殿下当时的脸色……”
“在我说完那句话后,一阵青一阵白,偏偏碍于我在场不便发作,真是好笑。”
“闹得越大,岂不是让你看笑话?”顾挽月好心情地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避暑凉汤,不以为意地说道,“也就这种时候,她还算有点脑子。”
李若莹配合她的话娇笑盈盈,见她一手抚上发髻的石榴玉簪,会意地嗳声赞道:“顾姐姐,这簪子好生漂亮!”
顾挽月满意地抬眼笑笑,“不过是琅轩阁的珍品,你自二殿下手头讨来的玉镯,不也当得起几分牌面?”
听到琅轩阁三个字,李若莹眼眸一亮,上了几分真心。
“竟是琅轩阁珍品?!”她小声惊呼,讨好地拉踩逢迎,“便是二皇女殿下,也不得资格去上三楼购买珍品。顾姐姐八面玲珑广结善缘,何时结交了阁主青睐的贵客,能否为妹妹引荐一二?”
顾挽月美目一转,斜眼睨她,“不过是托了我哥的福。李三小姐若要引荐,不如去问问自家哥哥,合不合阁主的眼缘?”
顾挽月口中的哥哥,乃最近班师回朝,风头正盛的顾“小将军”。官拜校尉,在金銮殿中得圣上赏识,口头封了个“小将军”之名。
而李若莹家世远不比顾府,再者身为家中庶女,亲母又是上不得台面的烟花巷出身,自然不如顾府独女备受宠爱。
心底生寒,李若莹按捺脾性,夸了几句“小将军”的威名,被顾挽月一脸嫌弃地打断。
“这话我听得多了,你不必东施效颦。林婉今日怎的还不来?”
问到林婉,李若莹最有发言权。私下里,她同林婉交情最密。
李若莹将心思藏进话里,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手做遮掩状,“婉姐姐打赌二殿下今日没脸见我们,说有要事面圣,便不来陪顾姐姐聊些女儿家家的俗事了。”
顾挽月摇晃显摆流萤扇的手一滞,面料转动间反射的光华登时消逝。即使身后另有两丫鬟摇扇送风,也不由心下生躁。
饶是她手头有再多珍宝首饰,到底不如能面圣的林婉风光。
李若莹见她吃瘪心头暗笑,顾府丫鬟桃枝机灵地站出来替自家小姐扳回一场。
“林小姐也忒不厚道。便是二殿下日日面圣,也晓得出来同我们小姐一叙情谊。她莫不是随口应付李三小姐的吧?”
这话说得精巧,一边以二殿下的身份抬了抬顾挽月,一边毫不客气地暗讽林婉对她虚情假意。
李若莹没有像其他官家小姐一般耍威风,呵斥她小姐说话丫鬟插什么嘴。
李家老爷不过是个九品小官,比不得顾府正四品的权职。
有怒不能发,未免和顾挽月直接对上,李若莹压着火气面上讪讪,避开桃枝的话茬。
“……或许吧。”
见她这副模样,顾挽月稍稍解气,舀一勺汤送入嘴中。
未料李若莹一声大叫,惊得顾挽月呛住,一时咳嗽连连。
桃枝赶忙为自家小姐顺气,怒眉斥道:“大呼小叫些什么?半点礼数都不懂吗?!”
李若莹飞快敛起眸中惊异,视线狡黠一收移到顾挽月手上,歉意地笑了笑,“怪我不好。顾姐姐今日怎的没戴镯子,上次那只滴翠我瞧着与姐姐甚配。”
“你懂什么?”顾挽月没什么好气地说道,“脑袋上那对招子连鱼目和珍珠都分不清,你说配就配?”
嚯,这么大火气,买了个水货吗?还是意外给摔了?
李若莹心下思量,眼中闪过一道心机暗芒。
“姐姐莫要生气!”她好声好气地劝着,从自己腕上褪下一只白玉翡翠,“妹妹的这只给姐姐戴,更衬姐姐肤白貌美。”
这镯子表面润泽,像是浸在水里一般,一看就是顶好的玉料。
顾挽月目光流连一会,看向李若莹道:“李妹妹何时向二殿下讨到了这样好的镯子,竟不曾和姐姐支会一声?”
听得顾挽月语气与称呼的转变,李若莹心中冷笑。
懒得和她打机锋,李若莹站起身,刻意走到顾挽月身旁挡住不远处的视线,热络地拉过她的手,“还不是为了给顾姐姐一个惊喜,姐姐莫要拒绝妹妹的一番好心才是……”
突然,“哐当——”一声脆响!
镯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李若莹掩嘴退后一步惊呼,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挽月。
顾挽月怔愣几秒后反应过来,拍桌立起怒喝,“你这小蹄子是何用心?!连个镯子都戴不好……”
话未说完,近处竟有掌声抚响,姗姗来迟的声音有如莺啼悦耳。
“是啊,顾小姐是何用心,竟将本宫的镯子脱手摔去?莫不是嫌弃本宫的物什,配不上顾府千金的贵体?”
顾挽月寻声向后看去,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五六步外,冷嫣儿莲步轻移。
踱步而来的容色远非平常可比,即便避色穿了件粉色衣裙,也比顾挽月一身红衣来得惹眼瞩目。
身姿曼妙婀娜,娉笑妩媚倾城,淡粉的衣裙衬得她艳丽呼之欲出,活似私下凡尘的牡丹仙子。
冷嫣儿施施然落座,挥手示意青梅摇扇,笑意吟吟。
“顾小姐发什么呆呢,还是说以顾府的魄力,本宫的东西摔了就摔了。能让顾小姐听个响,反倒是本宫的福分?”
她一口一个本宫摆足了架势,月牙一般弯起的凤眸里三分寒意,凉凉激得顾挽月回神。
便是婢女青梅手里的摇扇也丝薄剔透,面料千金难求,隐隐有碎星耀目,比她的流萤扇远胜一筹。
扇啊扇地,如同打在顾挽月脸上,火辣辣地疼。
顾挽月方才明白自己中计,正要辩驳,却见那李若莹先她一步挽过冷嫣儿的手,热络地道:
“嫣姐姐莫要见怪,顾姐姐同我玩闹呢,我们私下里都这般打趣的。”
胡说!
顾挽月气得涨红了脸,这小贱人竟敢冤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