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儿在房顶上飞跃,追逐白鸽而去。
身形隐藏在结界中,守在公主府门口看守的侍卫只能察觉到微弱风声。
玉京内,大多数人家的宅邸已经吹了油灯。冷嫣儿追逐的脚步极轻,踏在屋瓦上如同枯叶落地,没有惹来其他注意。
空中展翅的白鸽不一会便滑翔下落,冷嫣儿驻足端详,见它飞往一处府邸,落入到庭院中。
周围窗户皆暗,独这处铜灯辉明,不同寻常。
鸽子的目的地竟是国师府上。
眼中明光汇聚,冷嫣儿极尽目力望去,只见那鸽子张开翅膀一跃跳进了房屋里面。
视角受限,冷嫣儿没有冒然靠近,转而攀上另一处距离相当的房檐,玉立下望,恰好从窗口看进屋中。
散落在水中的发丝,赤裸的双肩,似乎听到响动那人也转过身看向窗户方向……
容色皎皎,不是沈无尘又是谁。
他伸出手,鸽子歪了歪头,飞到他手背落下,不避人地啄了啄自己羽毛梳理。
冷嫣儿勾唇一笑,眸中阴晴不辨。
原主的这位未婚夫,看上去藏了不少秘密呢。能在公主府安插眼线,凭他自己可做不到。
他的目的是什么?掌握她动向以免她同前次一样发现他与大皇女私会?又或者……
想起初见时他“命赴黄泉”的警告,冷嫣儿柔柔拈指捋了捋两鬓垂下的青丝,还是说,要谋划着对她不利?
她若是死在婚后,他的驸马身份并不会消失。既能借此亲近大皇女,又不会失去攀龙附凤的机会……
啧。
她虽不精谋略,但让他竹篮打水两头皆失还是能够做到的。
心下有了计划,为免小狐狸发现,冷嫣儿不再窥探,转头飞檐走壁回去。
沈无尘屋外窗旁,一道身影须臾间显现步来。
面具下唇角邪魅一勾,他不避讳地看向屋内浸在水中的身体,“我的好徒儿,你这是惹了哪尊大佛,人家竟追到了这里。”
沈无尘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国师无趣地解释道:“刚刚有道视线在远处窥探,是不是哪家的小姐动了春心,要来一观美男出浴?”
“刚刚”和“有道视线”。就是说那人已经走了,且这狐狸也没能看破伪装,不知道来的是谁。
会些术法掩藏身形的人,朝中据他所知,也只有一个护国将军。
沈无尘思考了一会,看向手上同他亲近的白鸽,“有只信鸽迷途飞了进来,信筒里头是一张白纸。”
顿了顿,清冷的容色微凝,显现出些许严肃,“兴许是追这只鸽子而来。”
“既然使出了栽赃嫁祸的手段,惹麻烦的未必是我。朝中妒忌你权势的人不在少数,你不妨想想替谁背了锅。”
国师空手一握,白鸽被股无形之力吸至他手上。
“不过这几两肉,填填牙缝罢了。”
他掐着鸽子左右看了一会,忽地张嘴一送。半只鸽子脑袋进了口,尖利的牙齿抵着白羽,在月色下泛着锋锐的光。
顿了顿,又将鸽子拿了出来。狭长的双眼眯起,神情中些许不悦。
“小徒儿,这鸽子有问题。”
被他半个身子塞入嘴中,非但不挣扎反而笨笨呆呆没有反应。
国师指甲一划,鸽子头掉落在地,断口处喷出鲜血。猩红的中心处,掺杂着一抹突兀奇异的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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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轩阁顶楼雅座。
裴秦推开窗扇,三只白鸽扇动着翅膀有序飞进,乖巧地落在桌案上。
一一打开信筒纸条,裴秦优雅地展开,罗列在顾如阙面前。
顾如阙看完信条,眸中讶色,“阁主这是……”
“诚意。”裴秦淡笑,扇子张开晃动,君子气息谦谦若竹。
“顾公子可别小看这几只鸟儿,其中有大名堂。”
他伸手抓住一只,合扇在鸽子脖子上某处一点。白鸽张嘴,喉部袒露在顾如阙面前。
向内一望,漆黑的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蠕动,忽然猛地一钻冒出了头!
顾如阙被恶心得后退一步,面色几分难看,“这是什么东西!”
裴秦手指松开,鸽子迅速飞起归位,站在另外两名同伴之间,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如阙。
“顾公子只需知道,这四只鸟儿,花了裴某整整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他五年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
顾如阙重新审视这几只鸟儿,再顾不得身上的鸡皮疙瘩。蓦地反应过来,拔高一声,“裴秦你诓我呢?哪来的四只鸟儿,横竖左右也只有三只!”
裴秦笑容未减,不愠不火地解释道:“顾公子,这第四只鸟儿已然完成了它的使命。现下若不是在二皇女府上,便是栖息在沈公子的院落中。”
沉默地思考一阵,顾如阙大惊,“竟有这般用处?!”
裴秦含笑点头,“偷天换日。”
“可她府上线人从何而来?”
“这便不需顾公子操心了。”裴秦避开不谈,坐下往杯中斟满酒,移到顾如阙面前,“顾公子既是想迎娶二殿下,自该先考虑让沈公子同二殿下反目。”
“一旦婚约解除,二殿下又落到困境,顾公子伸手相助,方可俘获美人芳心。”
“芳心?”冷嫣妖娆的容色姿态在顾如阙脑中转了转,他按耐下心思嗤笑一声,“裴秦你以为我是谁,会栽在女人身上?”
“前日里我妹妹受了那女人欺负,我替她出口气罢了。”
“哦?”裴秦抬眸看他,出的什么气需要谈婚论嫁?
“这你就不懂了吧。”顾如阙仰头将酒尽数倒入喉中,递上酒杯示意,“区区女子,她又不受陛下的喜爱,一旦嫁到我顾府……”
“还不是任我磋磨?后宅里的那些手段,你许是闻所未闻……”
兴致一起,顾如阙嘴上没个把门,将他知道的那点阴私通通说了出来。
“原是如此。”裴秦眼底不喜低下头为他倒酒,面上仍挂着笑,语气温润,“裴某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不过既然顾公子是为报复二殿下,某些环节或可稍作更改。”
“说来听听!”
两人一番商议,顾如阙半坛酒下肚意兴大发。
这琅轩阁阁主裴秦是个爽快人,待客的佳酿比他上回送来的好酒也不差。
一拍桌子立起,顾如阙愉悦地大声说道:“好兄弟!此事若成,小将军我欠你个人情。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找我!”
“此话当真?”
“当真!”顾如阙一条腿跨上桌案,震得一旁的紫毫滚了几滚摔落,“我军中男儿,从不轻诺!”
“好!”裴秦以扇拍手,灯火下眼中神色看不分明,然眼角微弯应是同他一般高兴。
抬杯清脆一碰,裴秦音调上扬,学着顾如阙语气潇洒地道:“兄弟一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