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俊娜留在上海等结果的4天时间里，马思宁每天都在上班，含2天周末加班。谷俊娜亲眼看到她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即使晚上回家，吃好收拾好餐桌后，依然伏案工作。绝不是做样子，勾勾画画，实打实地手写了一摞的纸。
魏星星也开始感慨。难怪上海是国际大都市，这里的人上起班来一个顶老家三个。周日下午，连续高强度工作6天的荣荣，睡了个饱觉后，来见谷俊娜和魏星星。她带谷俊娜和魏星星，以及留在家里的七七吃了精致西式大餐。让谷俊娜和魏星星感受了一把上海的奢华。
谷俊娜问荣荣工作忙不忙？荣荣耸了耸肩，说还行吧。“过去一周，每天都在出差。上海周边，当天来回。早上五点多赶高铁，晚上应酬完回来，到上海夜里十一点多。”
谷俊娜和魏星星异口同声：“你还是孕妇哎。派给你这么重的活儿！你老大要不要脸？”
荣荣轻笑摇头：“职场嘛。向来都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她越是淡然，谷俊娜和魏星星越是感慨。两个人一致认可，上海不是人待的地方。在上海混得下去的，都是神。区别只是大神、小神。北京、深圳大概也一样。
荣荣在这一餐上，得知程信调到北京工作，马思宁自己也上起了班。
“她都没有告诉你这些？你们在同一座城市居然没时间见面？”今天，谷俊娜的圆眼因为吃惊怒睁了好几回了。
荣荣手支下巴，也就意外了那么一秒两秒。她说为了工作换城市，在国外，特指发达国家哦，屡见不鲜，在中国终将成为趋势。工作不好找嘛。有些高脑力劳动工作，更容易被人工智能取代。未来就业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为了保住手上的这份工作，只好拼了。
“七七这么可爱，爸爸当然要努力为七七挣钱喽。”荣荣摸摸七七的头。七七情绪不是很高，大概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非常幸运的是，在红房子重做的唐筛显示低风险，过了。谷俊娜经过这一次波折，讲起唐筛像半个医生，术语一个劲往外冒。孕妇血清结合孕周、B超、AFP水平输入计算机，计算风险估测值，能够估计胎儿染色体畸形和神经管畸形的风险，一次没过说明评估结果是高风险或临界风险，不能确诊胎儿有问题，进行第二次检查过了，也是正常现象，可能是没有选择最佳时间段进行检查，还可能是孕周、年龄、体重关系。
唐氏筛查的准确率一般在60%~70%，并不是完全准确。孕妇不放心可以再次进行创DNA产前筛查检测或羊水穿刺检查，这两项检查准确率更高。但谷俊娜和魏星星商量后决定还是放宽心。口袋里的钱流水一样往外花，来上海一趟，也就短短几天，开销比在家一个月都大。
走的那天，马思宁想请假送，但是小老板不批。谷俊娜切身体会到她上班辛苦，连声拒绝。句句都真心实意。马思宁为谷俊娜和魏星星叫了网约车。对谷俊娜和魏星星来说，回程比来时顺利，心情也大不一样。
“啧，打死我也不来上海生活。”魏星星坐在网约车内，看外面的高楼大厦。
“哼。来上海你大约只有饿死一条路。”
“饿肯定是饿不死的。你没看我们那天去麦当劳，有个老男人，动作麻利地赶在服务员收拾桌子之前，拣别人吃剩下的薯条、汉堡吃。我可以靠那个活。”
谷俊娜被气笑。转念一想，荣荣没有男人，马思宁的男人远在天边，只有她身边有个男人。这男人虽然本事不大，脾气也不大，端茶倒水，提重拎轻，合作度高，偶尔还能提供情绪价值。也就不再打击魏星星了。
谷俊娜和魏星星离开的这天中午，马思宁小跑着回家。她已经快到极限了，情绪的弦再多加一丝一毫的压力，都面临崩溃。小领导嫌她进度慢，又招了一个毕业半年的年轻姑娘。小姑娘没有心机，笑嘻嘻问她，打算哪天离职？直接把她问懵。见她神情不对，小姑娘结结巴巴解释，说面试的时候，面试官，也就是她们的小领导，说因为马思宁要离职，才招的她。
马思宁强忍着委屈。她不想在谷俊娜面前表露太多不堪。分居可以表露，程信拿的是高薪；忙碌可以表露，职场里忙碌的不是她一个人；还在试用期就招了新人不能表露，那代表她能力差、不被认可。马思宁不想听安慰。任何人的安慰都是二次伤害。
她需要的是回到卧室，扑到被子上，嚎叫。
马思宁正歇斯底里喊叫，声音凄厉，闻者哀伤，卧室门锁咔嚓被拧开。而她余音未收，泪珠还挂在眼梢。
程信快走几步，扑到床上扳过她的肩，看到哭得一塌糊涂的她。
程信心都要碎了。他本着捉奸在床的想法，千里迢迢潜回家，结果看到的却是她的崩溃。他一边自责，一边懊恼。紧紧把马思宁拥在怀里。
程信询问马思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马思宁摇头，反省，说她太没有用了。自从上任，没有一天让小领导满意过。在小领导的情绪压榨下，她每天都过得很压抑。压力压在她的肩上、心上，沉重得几不可支。她实在没有更好的排解压力的办法，只好每天中午回家捂着被子嚎叫。程信听得心疼不已。亲吻拥抱之下，就别胜新婚了一回。
两个人躺在床上，正说话，马思宁电话响起。是小领导来电，询问她下午上班时间到了，人怎么还没有出现？
“她不干了。”程信英雄事后气概正盛，夺过手机宣言。但他说的话被马思宁用手捂住了，听不清楚。
“刚才有人说什么？”
“说我下午请假 。”马思宁灵机应变。
“怎么又请假？不能按时上班找什么工作！”小领导气得挂断电话。没多久，又打过来。程信烦不胜烦，反问马思宁有这么变态的领导，不辞职留着过年吗？马思宁叹气，说七七钢琴课老师的费用又上调了，英文课等级升级后，课时费也在提。
程信看着马思宁，沉默了。
按照他的看法，钢琴课学起来全是浪费。家里有没有音乐方面的人脉，七七在钢琴课上毫无天赋，大量时间花在枯燥的指法练习上，一旦停学，不出半年就前功尽弃，多年心血荡然无存。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学下去，只能算是家长的执迷不悟在作怪。
英语跟着学校教程走即可，因为七七在语言上同样没有天赋。花那么大的精力，学那么多年，最终也拼不过人工智能。这种情况下就应该及早取舍，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更有产出的地方。
程信在摇摆，他想紧衣缩食，给马思宁一笔钱，让她过得轻松点。但，聪明的他马上又想到，这不是一笔一劳永逸的钱。不仅不一劳永逸，甚至会得寸进尺。程信的冲动冷静下来。他想，马思宁需要为她的执念埋单。倘若单大到买不动，能倒逼她改变一些培养女儿的不切实际的妄想，最好不过了。
下午，程信陪请假的马思宁看了一场电影。坐在昏暗的电影院里，程信将马思宁的手牵过来，与之十指相扣。他想用他的体温他的力量，让她放松一些。
七七放学的时候看到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她，高兴坏了。到处向同学介绍她的爸爸。介绍给周小呆时，周小呆突然跑开了。他路也不看，哪里有空隙往哪里跑，直冲马路。周槑吓得尖叫起来，她想去追儿子，可巨大的恐惧令她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程信见状，迈开长腿，险之又险地在马路边抓住了周小呆。怕他再跑，索性抱了起来。
把周小呆抱到周槑面前。谁也没想到，一向温和周到的周槑，竟然抽手给了周小呆一耳光。众人还未来及反应，周槑又一把把周小呆捂进怀里。连哭带呢喃，说周小呆要是被车撞了，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
何花先反应过来，猛拍一记周槑的后背：“别这样。你吓到孩子了。”
周槑在重击之下，收敛情绪，松开怀里的周小呆，但牢牢牵住他的手，不再放任他奔跑。周小呆脸上还有个巴掌印，表情木呆呆的，低着头，不说话。
七七吓得缩在爸妈中间，不敢靠近周槑。娅娅不知何时走到七七身旁，对七七说：“小呆妈妈经常大惊小怪的。不让小呆吃冰淇淋，不让小呆喝冷水，小呆一嗓子哑就给小呆塞药吃。小呆真可怜。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小呆妈妈没有男人。没有男人就生不出孩子。小呆妈妈注定只有小呆一个孩子。真可惜，我有爸爸。不然我说什么，妈妈就得听什么。”
娅娅的话让马思宁和程信对望一眼。程信甚至借机点头。仿佛在说，你看，二胎还是很有必要的。
晚上，程信不想马思宁花大把时间在厨房，带妻女外食。点餐后等待上菜的幸福时光里，马思宁手机叮咚一声响，马思宁带着微笑看手机，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了？”程信问。
手机屏幕杵过来，上面是一条短消息。
“现通知你试用期未通过，明天上午办理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