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体验过职场的不易后,马思宁重新失业。被打击了,她精神有些萎靡。程信在家只能待两天,不放心马思宁的精神状态,偷偷给荣荣发消息,嘱咐荣荣有空时约一下马思宁。他知道荣荣在马思宁心中地位高,说话管用。
荣荣当天就跑来了。
荣荣若是半个月前来,马思宁必定向她抱怨程信舍家弃子的行为。最近亲身经历过职场的残酷后,已经能感同身受程信对工作的珍惜。
她看到荣荣,有种辛苦在外的孩子看到娘亲的感觉,鼻头一热,眼睛发潮。然而荣荣上来就是一顿输出,说得本来就情绪不高的马思宁更加消沉。
荣荣一通输出的核心思想是责备马思宁不能既要又要,那样只会显得幼稚不现实。想要惬意生活,就要舍得程信在外打拼。
马思宁委屈。她几次解释,都被荣荣打断。她觉得荣荣没有耐心了解她喜怒背后的原因,只会想当然地评价、批评她。只是她现在没有力气跟荣荣掰扯。七七在一旁,她要为七七立榜样。何况,程信也在。她不想让程信看到她和荣荣翻脸。
一转头,荣荣跟程信谈笑风生,讲了不少职场蠢上司的笑话。程信目光多次对接马思宁,对荣荣的笑话没有太大反应。在被炒鱿鱼这件事中,程信也一直给予她鼓励,与她同仇敌忾,未曾苛责半句。程信的种种反应,给马思宁吃了定心丸。马思宁内心重归踏实。
程信是晚上七点的高铁。荣荣提议开车送程信。荣荣没有车,车是程信的车。程信表示不需要,他自己坐地铁就行,“主要是宁宁空有驾证,不敢开车,车停在高铁站那边,停车费太贵了”。
“你走后,反正宁宁也不开,借给我开吧。我怀着孕,挤地铁不方便。”荣荣开口。语气坦然,声音昂扬。马思宁听在耳朵里,思绪在这一刻炸裂,脑海里闪过荣荣颐指气使让程信送她们回家接她们来上海,荣荣用命令的语气让七七给她捶背,荣荣嘲讽谷俊娜活得虚荣虚伪却热衷自欺欺人。那个好久不曾思考的议题瞬间重回心中:荣荣真的能当七七的养育指南吗?
程信目光投向马思宁。
马思宁抿了一下头发:“可以呀。车放着也是放着。只是,保险……”
“出了交通事故肯定算我的。呸呸,乌鸦嘴。”
程信开车去机场。回程荣荣开。荣荣将马思宁母女俩送到小区门口,将车泊在门口的空车位,下车活动腿脚。她顺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马思宁目光落到她肚子上。现在荣荣依然腰细如妖精。
“没事。偶然压力大时抽一口。我心里有数。”荣荣打火,点上烟。
马思宁想,像荣荣这样快言快语,绝不委屈自己的人,也会面临巨大压力吗?
“想想娜娜,还是别作。”马思宁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伸手抽走荣荣的烟。僵持的那一会儿,荣荣狠戾的目光射向她,她竟然没有胆怯。她的坚持站了上风,荣荣手一松,烟到了她手里。马思宁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掐灭。扔在地上拿鞋尖踩一踩吗?七七自告奋勇,拿扔进垃圾桶中见小小的烟蒂桶里。马思宁将烟递给了七七。
荣荣和马思宁目送七七将烟扔进垃圾桶。
“行业不景气。老板想踢掉我。我现在怎么能失业?”荣荣叹息。傲挺的后背塌下来。马思宁这才发现,荣荣是纸老虎。她的嘲讽攻击,她的张牙舞爪,只是想掩盖她的脆弱。
“你有没有想过跟沈昀……”
“不。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倘如有退路,也绝不能是他。”
马思宁目光忧郁地看着荣荣。不知道荣荣此刻脑海里想到的退路可以是谁。
“娜娜说,你可以把她当兜底。”
荣荣闻言笑了。耸肩也随之放松下来。她回头看马思宁:“可以。”荣荣打开车门,又朝马思宁笑笑,“但应该不至于。我还有爸妈。”
马思宁也笑了。不管荣荣的某些举止有多不可理喻,总体而言,还是幸福家庭出来的小孩,有底气的。
荣荣走后,马思宁带七七去附近商场玩了一会儿。她有意让七七的生活更丰富些,借此冲淡程信的缺席。
马思宁辛辛苦苦上了半个月的班,最后只拿到了不到三千块钱。这点钱还不够给七七报任何一门课外班半学期的课呢。
忙过才觉得全职主妇的生活闲。
闲来无事,一个疏忽,马思宁不经张勋巧舌如簧的蛊惑,答应跟他一起去接国外访问归来、落地上海的大学同学罗松久。这位罗同学是自我激励的典范。读大学时名不见经传,结果考上了清华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跨行进金融行业,朋友圈半年更新一回,每一回都是对人生重大成绩的记录。
马思宁自觉相形见绌,沉潜,多年不曾跟罗松久微信互动过,更别提打电话了。张勋却保持着跟罗松久的联系,知晓罗同学将路过上海,准备尽地主之谊,给罗同学接风洗尘。同去赴宴的,还有几位校友。
罗同学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接风宴上大家相谈甚欢。马思宁坐在席间,有如沐春风之感,连日来的郁闷渐渐被笑声稀释。她体会到跟同学朋友多聚聚的好处。
大家都有代步车,只有马思宁是坐地铁来的。张勋自告奋勇送马思宁。受聚餐时友善的气氛影响,马思宁不方便太推脱,便坐上了副驾驶位。
路上,张勋主动讲起太太种种。他办理好离职手续,彻底成为无业游民。每天葛优躺在老婆面前。他老婆但凡流露不满,他就冷嘲热讽,说不是为你着想,免你辛苦举着望远镜眺望了嘛。他其实也讨厌自己的无赖嘴脸,却没有办法凝聚力量去奋斗。
“可我也不甘心。难道我这辈子就这么废了?”
马思宁回答不了张勋的问题,但张勋的灵魂拷问极具去油效果。马思宁偷偷打量张勋,不再像从前那么反感他。
张勋闻问马思宁怎么看夫妻间的忠诚?马思宁被问得心有戚戚然。她在内心无数次琢磨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有人可讨论。她担心程信会因为分居两城而失去对婚姻的忠诚。可是,可以跟谁讨论她的担心呢?父母不合适,谷俊娜只会凭添她的担忧,而荣荣,原本以为荣荣对她漠然不关心,现在明白荣荣是忙于应对生活,自顾不暇。
“我觉得忠诚建立在自我实现的基础上。譬如我,天天活在老婆的监视下,摧毁了我的事业心。我摆烂,混吃等死,活成了我最看不起的样子。这种情况下,谈什么忠诚。不存心出轨报复她,已经算我道德高尚了。”张勋目视前方,嘴里不停。看样子,这些话积存在他心里很久了。
马思宁再看张勋,竟有几分天涯沦落人之感。张勋太太的监视,堪比程信对七七课外班的否定。拖后腿的配偶,成为他们生活中的绊脚石。
当然,马思宁还有几分清醒,看得出程信对七七课外班的否定,更多源自有心无力。跟张勋被太太监视,还是有区别的。
没有绕路,送马思宁到小区门口后,张勋爽快道别。
马思宁抬腕看表,距离接七七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够她再投一波简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