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来敲门,丢下两个快递。
马思宁婆婆田英拿起快递,跟马思宁公公程长卫对望一眼,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就快递说什么。
沙发上,坐着程信。沙发旁,放着大箱小包。
程信揉揉头发,有点无奈,向父母解释:“我本来想忍一忍,忍到发完年终奖再辞职。可他们欺人太甚,活让我干也就算了,不是我的错也让我背锅。凭什么!他们就是抱团欺生!”
“你可以向上级投诉……”程长卫道。
“怎么投诉?头儿跟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那就向上级的上级……”
“你根本就不懂!”程信打断,“当他们要排挤、要给一个空降的新人穿小鞋时,有的是龌龊办法。你被针对是事实但绝不留把柄。”
“说到底是你没有融入新集体。”程长卫并没有因为被打断就放弃。
“是,我承认,我没有。你让我怎么融?吃饭?要喝酒,而且喝白的。他们喝白酒,可是一瓶一瓶的喝;去捏脚?去按摩?为了一份工作,我要这么拼吗?去踢球?”程信拍拍自己的腿,“我怎么踢?”
田英打圆场:“辞就辞了吧。再找就是了。”
程长卫叹气:“问题是他跟谁都没商量。”
“你直接说我没有跟宁宁请示得了!你不就是怕宁宁不满?”
程长卫又叹一口气:“我跟你妈没住在这里就算了,我跟你妈都耽搁在这里三个月了。光看在她辛苦照顾我们三个月的份上,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应该提前跟她过个话、透个气。你们要是争吵起来,你替我跟你妈想想,我们脸上好看吗?”
田英暗中拉扯程长卫:“你总是叹气叹气,再好的福气也要被你叹光了。”说完丈夫,田英对着儿子:“把你行李箱里的东西赶紧归置好,我跟你一起放。你记住,真要吵架,别当着我们的面吵。否则就是逼我们回家。”
家里事情多是这种模式:爸爸指责,儿子辩解,妈妈拍板。
经过近三个月的术后康复,程长卫自我感觉好很多,日常不需要搀扶,已经可以自己上厕所、自己起床穿、脱衣。因此开始有底气。
田英为主,程信为辅,开始安置起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些放卫生间,一些扔进洗衣机,一些拿到阳台晒,还有一些放进衣橱。
田英往衣橱里放衣服。
本来程信和马思宁各有一个衣柜,因为要将小卧室收拾出来,七七的衣服分别放进了俩人的衣柜里。不明所以的田英还以为家里衣服就是随便哪个衣柜都可以放的,于是在马思宁的衣柜里大刀阔斧整理起来。
“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个封面上印着粉色圆圆的东西,“怎么拆也没拆?”她嘀咕,“还好我收拾衣柜收拾出来了,不然我猜她都忘了。”
田英她来回看,上面全是英文。看不懂,也懒得猜。她晃晃盒子,自言自语:“我拿到外面给她放到显眼的地方,省得她重复买。”
程信随意一瞥,继而又看一眼,赶紧阻止:“妈!给我!”
“不用。我自己放外面桌上。”
程信顾不上手里的衣服,胡乱一扔,拦截住他妈,放柔声音:“妈,宁宁给我买的。估计想给我个惊喜。你快点放回原来的地方。”
田英看程信一眼。
程信嘴角抽动,生怕妈再说出什么。
结果田英扑哧笑出声。虽然说她不喜欢儿媳妇的矫情,但她还挺高兴儿媳和儿子之间感情这么好。
她转身把东西放进衣柜角落。
程信望着衣柜,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控制表情。
衣服整理完,他躺在床上发呆。
到了快要接七七的时候,他突然改了主意,决定不去接七七,去接马思宁。去接马思宁的路上,还“顺便”买了一束花。买花的时候心莫名快跳几下,仿佛回到久违的青涩时光。
马思宁自从去上班,就心神恍惚,她以为是无意中窥到邬瑕是张勋妻子的缘故。半中午,莫名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偷看邬瑕好几眼。邬瑕穿着闪闪发光的宽松裙子,腰里系了条撞色腰带。诚如张勋所说,她虽然胖,但胖得均匀、灵活且自信,是个时尚胖妞。
因为胖,肌肤特别好。
头发染成雾霾蓝,给人藐视一切、无所畏惧的感觉。
她路过前台马思宁,视马思宁如空气;她盘腿坐在其中一副画作前冥想,周槑打扫卫生时她决不挪动一下。邬瑕不是蓝绿的正式员工,她只兼职这里每周五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的沙龙主持,但她每天都来半天。想必是在家太无聊。
邬瑕的我行我素,使马思宁失去上前自我介绍的勇气。何况她还从未听邬瑕讲过半句诸如“我老公”“我男人”“我家那位”之类的话。张勋在邬瑕的半职场世界里,是销声匿迹的。
当天下班,马思宁和周槑肩并着肩,说着跟邬瑕有关的小话题往地铁站走。弄堂口,有人叫了马思宁一声。马思宁还以为是蓝绿里的谁,回头张望。
又一声宁宁,马思宁才意识到是程信。
她连忙回头,看到了两手背在身后的程信。
“你怎么来了?”她的惊讶脱口而出。工作日哎。
程信脸色微尴尬一瞬,回避道:“来接你下班。”
“开车过来的?”
程信笑着摇摇头。市区里泊车太麻烦。通常地铁可达的地方,他已经下意识否定了开车这个选项。
“也是,这里掉头都难。”马思宁手拉周槑。周槑直摆手,她连忙说正好要去逛超市买点东西,先走一步。周槑逃一样急急走过小马路,觉得自己走出很远了,才回头看。别人的幸福,于她都太过耀眼刺目。她看见程信从背后拿出一束花,递给马思宁。马思宁仰头对着程信在说什么。
周槑心痛了一下。
那是美满的模样。
她今生今世都不会有了。
只顾扭头看,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回头一看,惊魂不已。好巧不巧,竟然是蒋逸舟。
周槑要逃,被蒋逸舟捉住手:“慌什么。熟人偶遇而已。”
蒋逸舟告诉周槑,他已经托人弄清楚了,到她公婆那里告密的是一个胖女人,这个人周槑认识,就是偶尔来店里蹭吃蹭喝的陆舒娅她妈妈。
周槑看着蒋逸舟,内心五味杂陈,她也想像马思宁光明正大站在程信跟前一样,光明正大站在蒋逸舟身边,可惜,事不如人愿。
蒋逸舟说,他想过放弃。所以才外出旅游。试图用离开淡忘周槑。可无论他跑到哪里,眼睛里看过什么风景,内心只会越来越遗憾,遗憾他经历的这些美食美景,竟不能跟周槑和小呆一起分享。天南海北乱跑一通,他沉淀下心事,决定至少要弄明白怎么死的。
在此期间,他通过中介将甜品咖啡店出租,还想过搬家,最终因为舍不得彻底从周槑世界里消失,作罢。
知道陆舒娅妈妈到周槑公婆那里告状,让蒋逸舟大为光火。蹭吃蹭喝,完了还回头无情背刺他,忒不道义!不能让周槑身边有这样恶劣的朋友。蒋逸舟决定提醒周槑。
他每天在马路对面的小广场喷泉台上坐着等周槑。
等周槑心有灵犀转头望过来。
可惜,一次也没有。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等着。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等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