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谷俊娜所说的话鼓励到,马思宁眼睛一闭,给荣荣发去一则消息:“周六下午带七七去你新家。地址发给我。”
下一秒,荣荣发来一个位置。
闺蜜和她没有隔夜仇。
马思宁抿嘴笑起来。甜度仅次于七七给予的,比跟程信的互动甜多了。
马思宁替荣荣想象,倘若真的是她风流倜傥的上海丈夫有了外遇,心高气傲的荣荣是不会委曲求全的。这种情况下的离婚可以接受。如果是这样,就可以继续维持当前对女儿的教育方式。周六去荣荣那里,得想办法证实一下。
去奥乐齐买菜的时候,马思宁一边在冷柜边挑选打折牛肉,一边琢磨怎么问话才不惹到荣荣。一不小心伸手跟别人拿了同一包牛肉。
“不好意思。”马思宁道歉。说完,才发现世界很小,她竟然跟程信的前同事欣姐在抢同一块牛排。欣姐很快认出了她。毕竟她也是赏心悦目的美人儿,虽然平时疏于打扮了些。
“你家程信结果出来了吗?”欣姐亲昵地拉马思宁的胳膊。
马思宁被问得一头雾水。马思宁巧妙地掩盖了她的一头雾水,顺着欣姐的话头往下问,很快问出七七八八。
马思宁之所以认识欣姐,是因为欣姐也住附近,她和程信在同一个站点等班车。欣姐晨起拖拉,总是给程信打电话,让早到的程信拜托司机再等她一分钟。虽然倔强的司机常常冷酷地拒绝,但手机里传出的程信恳求司机的话足以让欣姐心生感谢。
欣姐喜欢做西点。热衷用西点表达感谢。一来二去,马思宁作为程信家属,也认识了她。
欣姐一年前从公司离职。她之所以离职,是预判到了行业衰败,反正她做得也不开心,趁年轻另谋他路。离职之后和几个交好的旧同事紧密联系,目的是想确认自己的预判是否正确。
这不,时间的齿轮转动一年后,公司发展印证了她当初的预判。上海分公司缩小规模,变为上海办事处。确认将大量裁员,仅留小部分优秀员工,作为上海办事处的成员维系业务。
“解聘谈话是逐一进行的。大概还没有轮到你家程信。说不定你家程信是被留下来的。上海办事处规模虽小,也要一二十个人。”
马思宁觉得自己的假笑已经僵硬在脸上。
回想程信昨晚的无事献殷勤,她生出一种绝望。哪里是无事献殷勤,分明是事太大说不出口。再一联想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中年男假装上班长达半年”的旧闻,几乎可以确认,程信已被解聘。
一时间马思宁心分成了好几瓣。一瓣气恼程信不争气;一瓣心疼程信有事不敢说;一瓣哀叹家里经济受损;一瓣惊慌未来飘摇……以至于欣姐的话也听不进心里了。
欣姐看她神情恍惚,知道程信的情况恐怕不乐观,慎言慎行,不再多说什么。
欣姐走后,马思宁赶紧将购物篮里贵的菜取出放回。虽然她银行账户里有几个钱,但是家里顶梁柱失业了呀,紧衣缩食是本能反应。
深一脚浅一脚回家,心思急速运转,甚至有点庆幸在上海没有买房,大不了舍弃程信的上海集体户口,无论是回娘家洛城还是去婆家盐城,都能轻松生活。
想到自己有退路,且退路安稳,马思宁心跳稳下来。手按在指纹开锁的位置,开家门之前,甚至做好了推开门看到程信的心理准备。
房门打开,门内安静如往昔。马思宁在门口探头眺望一圈,仿佛安静的家是个陷阱,确认确实没有人,才走进去。没心思做家务,她沉淀一下纷乱的心情,果断给程信打电话。
“程信,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能在哪儿?”程信笑。
“不要绕弯子。直白告诉我。”
“没睡醒吧你?”程信继续笑。
落在马思宁耳朵里,他的笑全是心虚。
一时间心疼占据上风,马思宁叹气:“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她想起她看过的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不堪生活压力,最终跳楼跳桥一了百了的新闻,心里生出怕意。
“没见过你这种查岗的。”程信声音里的笑更浓了。他随手发来定位,地址显示是他上班的公司。可是这种又不是共享位置,可以自行设定的。
盥洗台上的镜子照出马思宁充满担忧的脸。年轻的面庞是流畅的鹅蛋脸,眉毛有角有棱,平添一股英气。肌肤白皙,大概七七的肤白就遗传自她。一双内双的眼睛,在眼尾处露出内双的痕迹,笑起来像月牙,不笑时带两分严肃。鼻梁小巧娇俏,嘴巴有点像影星丽颖的嘴巴。她也有典雅气质,只是跟周槑相比,偏清冷。
马思宁对着镜子按揉皱起的眉头。相比荣荣离婚,灯塔坠落,程信失业显然是更大的打击。荣荣离婚让她生出对女儿培养策略的怀疑,这份怀疑有充分的调整时间,不急迫,不影响眼下的生活;但程信失业……后果不敢细想。
马思宁想给洛城的父母打电话,又怕过早告知此事会带给他们担忧。心烦意乱间,后背隐隐出汗。手机铃声响了,吓一跳。细看,是程信打来的。马思宁手按胸口,心跳得快得好似要跳出嗓子眼。她准备接受致命一击。
接起电话的那一瞬,仿佛看到何花假惺惺的惋惜和周槑木呆呆的瞪眼。她要从她们的生活中永远地消失了。她被大上海淘汰了,带着她闪耀的女儿。
耳边传来程信的声音:“你不会真的过来吧?”
马思宁很少在他上班时段打扰他。像今天这样带两分胡搅蛮缠的,落在程信眼里,反而有趣。把地址分享给马思宁后,见马思宁没了声息,于是打电话过来。
马思宁屏息,听背景音,然而未能听出额外信息。
“我过去,真的会看到你吗?”
程信犹疑:“你——”
“我,今天在奥乐齐遇到了欣姐。”
程信沉默。
“你都没问我是哪个欣姐。”
程信尴尬:“欣姐说了什么?”
镜子中,马思宁眼眶里的泪水盈盈欲坠。那泪水与其说是为程信而流,不如说是为女儿而流。
“你回来再说。”
结束通话后,马思宁洗了个脸。泪水混在扑到脸上的冷水中,肆意流淌了一会儿。哭过之后,平静很多。她对着镜子涂抹润肤霜,画上眉毛,涂上变色口红。如果躲不开命运抡来的重锤,只少要打扮得体地面对。
坐在沙发上等程信的期间,手机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