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挤在荣荣一米五的床上是不现实的,马思宁回家睡。怀着忧思往周槑家赶。周槑告诉她,程信联系过她,已经把七七接回家。
马思宁推开家门的时候,程信脸色不好看。碍于七七在,程信没有发作。
忍耐没熬过夜。当俩人都躺下后,程信开口。
程信建议马思宁收收心,关注一下七七。七七的汉语拼音错得一塌糊涂,数学百以内的加减也不理想。已经躺下的马思宁支起身扭头看程信。
这是找茬先兆啊。要知道,程信是从不管七七学习的。不仅不管,还经常在家里大放阙词,说什么他女儿大学读不读无所谓,只要七七开心快乐健康三观正就足够。
程信脸前亮着手机的屏幕,五光十色照亮他的脸。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脸上总是洋溢着温暖笑容的程信变得面无表情了?热心助人的程信变得自私自利了?
“你变了。”马思宁说。
程信关掉手机。脸上五光十色的光也随之消失。他隐没在黑暗中:“生活所迫。”
马思宁以荣荣为灯塔培养七七。
曾经,荣荣变得浮夸失智、自私冷漠,令马思宁吓出一身冷汗,自此开始反省培养七七的教育方向。
她为此断了七七的好几门兴趣班的课,把七七从五花八门的课堂拉入生活。她带着七七坐地铁,逛公园,看展出,于细微生活中增加七七对人情的体察。
没想到,后来,生活的苦难和波折教育了荣荣。荣荣自我更新,升级到宽容有爱、温暖坚持的荣荣。令马思宁喜不自禁。荣荣多飒啊,经历苦难却不困于困难,杀伐决断却不内耗。当她决定杀回上海,马上事业风生水起。
有这样一位女性朋友,她深以为傲。
谷俊娜是另一种存在。谷俊娜温暖、纯粹、热情、真诚。谷俊娜像是锚,锚定她和荣荣漂泊在外的生活。有谷俊娜在,归属感就在,精神家园就在,安心就在。
如今正逢谷俊娜遭受生活打击,她怎么忍心袖手旁观、抽身事外?
马思宁不想跟程信生闷气,她试着交流。她问程信的生活里是否有那种朋友,那种让他安心舒心暖心的朋友?
程信翻转身,面朝马思宁。他自嘲说小时候背负着爸妈光耀门楣的神秘而伟大的期望,哪里有时间交朋友?现在回想起来,初中时代,似乎有位同学对他很有好感,上门找过他几次。可惜,这几次都因他在外上课外班而错失。后来,年龄越大,朋友越难交。直至工作,利益原因,更没有可能交真心朋友了。
马思宁把手掌抵在程信心口位置:“可怜的孩子。你错过了太多。还好你有机会亲眼见证友情的魔力。我、荣荣和谷俊娜之间的友情,会成为,也正成为扶持我们度过人生难关的神秘而伟大的力量。”
程信声音轻松下来。他伸手把马思宁搂在怀里,凑在她耳边:“原来我是妒嫉了。快想想,怎么安抚我?”
马思宁在黑暗里笑出声。
能于不动声色中化解一场吵架危机,她很有成就感。最近情商蹭蹭上涨,她都忍不住钦佩自己了。
……
向遗传专家咨询时,是马思宁陪同谷俊娜去的。
遗传专家是一位面部表情很平和、慈祥的女性,约五十多岁。黑色短发中夹杂灰白色。有种岁月浸染的感觉。
专家说基于既往检测手段、医学认知、调查环境及背景等因素,很多资料或书籍将“XYY”冠以“暴躁”“易怒”“难以控制情绪”“犯罪率高”等标签,甚至流传“超雄极其容易变成杀人犯”,这都是不对的。
目前并无确凿的统计学数据证明其与暴力倾向或攻击性行为有关联。“天生坏种”这一说法从未获得科学界的认可,而且上述临床症状并非所有患者都会表现,超雄综合征更多地被视为一种基因变异,而非典型的“出生缺陷”。
决定孩子是否健康的因素有先天遗传因素及后天的环境和教育,正确的引导、足够的陪伴及社会、家庭的更多关注,是可以消除“超雄”潜在的隐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专家以专家的姿态对民众传言予以坚定的反驳。
“那为什么还要出具这样的解释?”谷俊娜红着双眼指羊水穿刺诊断书。
“呃,风险总归要提示的,但——”
谷俊娜腾地站起来,打断了专家口中的“但是”。她近乎悲愤,站得速度太快,带倒了方凳。她大力打开门,仿佛会诊室缺氧,慢半步就憋得换不上气。马思宁不明所以,慌慌张张跟出。
“你怎么啦?”马思宁追上谷俊娜,拉住她。
“骗子!事不关己,满嘴道貌岸然!”
谷俊娜泪流满面。
马思宁红了双眼。她用手掌帮谷俊娜擦眼泪。
该做的检测都做了,该问的也问了。谷俊娜流干了眼泪,比来时更憔悴。她决定回去了。班级里有她微信的孩子用稚嫩的语音告诉她想她了。多多也在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谷俊娜决定好好睡一晚,明天就走。
既然谷俊娜打着来上海参加荣荣婚礼的借口,谷俊娜要回家了,荣荣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二话不说,拨通了沈昀的电话。
自从荣荣一盆冷水浇沈昀身上,深受挫败感侵扰的沈昀就消停下来。荣荣约沈昀见面。沈昀求之不得。
荣荣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说服沈昀跟她一起拍一张婚纱照。她要让谷俊娜带回去,给家人交差。只需要拍一张合照,她可以自己p出一场热闹婚礼。
前往见沈昀的路上,她开始懊悔离婚后太冲动,电子相册里的照片被她清除干净。
星巴克咖啡店里,沈昀坐定,半垂眸看着虚空,在打腹稿。上次他向荣荣坦白,他说不爱她,但是他更不爱别的女人。原以为这样充满“真实”色彩的回答会博荣荣信任,结果并没有。他在琢磨,倘若这次荣荣再问爱不爱她,他该怎么回答?
一双豹纹细高跟在他视线区落定,他顺着纤纤玉腿向上看,轻佻情种的目光马上沉静下来。要死,竟然是荣荣。印象中荣荣对狂野豹纹最不屑一顾。
沈昀的目光变换落在荣荣眼里。荣荣内心冷笑,面上不露分毫。她翘着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等着沈昀说话。
沈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的目光从舔狗变成清冽理性。
“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是非要跟你复婚。”
一听此话,荣荣心里一梗。她几乎要朝沈昀露出讨好笑脸,幸亏,沈昀比她还着急。
“但是我想跟你联手,弄她娘的三千万。事成之后,分给你一千万。”
荣荣的豹纹细高跟陡然停止抖动。
荣荣目光锁定在沈昀的脸上。下意识的反应。她想看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