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在电话中听马思宁转述，说谷俊娜婆婆用离婚威胁生孩子。听完，荣荣冷哼，她说她太懂这种侧面逼宫的路数了，凡事不能正面进攻的，通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何况正面进攻都可能是高拿轻放。荣荣建议，马思宁干脆只字不提，免得无意中助力老太婆。
接完荣荣的电话，马思宁安心很多。她照常睡回笼觉。觉睡多了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刷小视频。惬意到灵魂都在起舞。遥想在上海时走路都脚不沾地的快生活，觉得故乡真是太悠闲太适宜了。
铃声响起，她伸个幸福的懒腰，以为是十点做饭闹钟响了。关铃声时才发现，是谷俊娜来电。
“妈的。我以为难搞的是我公公，没想到，真正作妖的是我婆婆。我婆婆托我邻居跟我摊牌，说我坚持不生就离婚！靠。她也是女人，她自己也尝过堕胎的滋味，竟成为封建思想守护人。不生就离？拽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魏家有皇冠要继承。”
谷俊娜拔高的音量代表了她的愤怒。
“你准备怎么应对？”马思宁站在冰箱前，寻找午餐食材。同时暗自庆幸自己足够机智询问了荣荣。
“反正我说不生就不生。要离，我奉陪到底。”
谷俊娜实在摒不住，这才在大课间给马思宁吐槽。她喊叫过后，胸口拥堵感大减。来回揉搓几下被阳光晒烫的脸，一转身，竟然看到办公室的曹老师。身高马大的曹老师嘴角叼着燃半的眼，正深深注视她背影，不提防她突然转身，来不及移开目光。
目光相撞，谷俊娜惊慌不安，旋即放松下来。反正小城消息瞒不住，区别只在于暴露的早与晚。而曹老师则正相反。他像被抓了现行，脸肉眼可见地涨红。
谷俊娜从曹老师身旁走过的时候，曹老师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快速说了他老婆背着他跟他喝酒的一哥们儿搞在了一起，他和老婆正在闹离婚。
“什么意思？”谷俊娜反问。
“意思是留一个把柄给你，秘密交换秘密，证明我绝对不会出卖你。”曹老师举手发誓状。
谷俊娜噗嗤笑出声：“你亏了。因为我不在乎。”
挣脱曹老师拽她袖子的手，谷俊娜心情很好地下楼。
回到家，她情绪稳定，假装一起正常。她吃饭，婆婆敲敲打打，说母鸡下蛋抱窝的事；她饭后批改带回家的作业，婆婆把盘子和碗撞得乒乓响，连魏星星和多多都忍不住往厨房看，坐在开放式书房的谷俊娜则稳如泰山。她一抬眼，看到举着报纸的公公正斜眼窥视她。
目光无痕滑过，谷俊娜继续低头批改作业。
如是过了几天，谷俊娜婆婆坐不住了。有天晚上，饭后，她一拍大腿，发起总攻。她讲城南关她三婶家大儿子只有一个孩子，孩子在前几天发生车祸，现在还在ICU抢救，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只生一个孩子太不保险了。
谷俊娜避重就轻，反问婆婆是不是打算领养一个？谷俊娜婆婆脱口就骂。骂完自己笑了，声音软下来，说谷俊娜人聪明又漂亮，养出的多多讨人喜欢，不能浪费好基因。领养不如自己生，何况他们家也不符合领养政策。谷俊娜瞟一眼魏星星，魏星星正全身心投入在手游上。
谷俊娜婆婆进，谷俊娜退。在5口人的家里，婆媳俩像打太极。公公始终用一份报纸半掩面，而魏星星始终目光不离开手游。多多坐在沙发前看动画片。
始终占下风的谷俊娜婆婆陡然起身，带倒坐的凳子，手边的茶杯也应声倒地，玻璃渣子碎得溅到小腿那么高，她声色俱厉地责骂谷俊娜。
多多猛然回头，一脸惊恐。魏星星也终于从手游上抬起头。公公始终报纸掩面，也不知是年龄大了耳背，还是老夫妻俩早就约过“摔杯为号”。
谷俊娜婆婆撕破脸皮开始骂谷俊娜占着茅坑不拉屎，心思恶毒，不给魏家留后，让魏家成为绝户头，让她死后没脸见魏家列祖列宗。身为媳妇不传宗接代，“要你何用”！
“其实可以不要。没必要委屈自己。”谷俊娜淡定接话。她这样淡然，显得她婆婆的怒火发得有些滑稽，惹得她婆婆暴跳如雷。
魏星星大吼一嗓子：“够了。吃饱撑的，都瞎BB些什么！多多！回屋睡觉去！”
被点名的多多哇一声哭出来。
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谷俊娜婆婆说她忍了好久了，托邻居朋友甚至托娜娜发小递话，娜娜一律装死，不接，她不能再任由谷俊娜死下去，能生就生，不能生就离！
魏星星愤怒地把手机摔到地上：“吵吵吵！问过我吗？”
手机毕竟比超市赠送的玻璃杯贵多了，望着儿子额头爆起的青筋，魏妈妈心疼钱，生怕儿子不着调的昏头脾气，把客厅的电视也砸了，只好忍下来，噤声。
多多还在哭。
“哭丧啊。嚎够了没有？！”魏星星撕扯喉咙大喊。
“出息！冲孩子嚷什么！”谷俊娜挺身而出，回怼魏星星。她走到沙发，路过婆婆，目中无人。她伸手抱起多多，一米的多多吊在谷俊娜身上，小胳膊紧紧搂住谷俊娜的脖子。谷俊娜带多多刷牙、洗澡。谷俊娜一点儿没受婆婆影响，与多多该说说该笑笑。多多在谷俊娜的安抚下，放松下来。
经过一宿的背对背，第二天，魏星星罕见深沉地开口了。他一说话谷俊娜就心烦无比。
“你劝我妥协？你替我怀，替我生，替我担惊受怕，替我躺手术台上挨刀吗？你敢不敢这一胎干脆就不检查了，养什么都照生不误？不管结果如何，你绝不埋怨？”
魏星星想起前两年经历的高风险唐氏儿、超雄症，不敢接话。他掀起被角，穿上居家服出了卧室。不多久，客厅传来争吵声。魏星星和他妈妈在分辩养二胎的必要性。谷俊娜身子往下一缩，本来打算起床的她重新躺下。她发现，只要抱定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生活一下子简单很多。
谷俊娜去上班，办公室的曹老师经常向她递目光。谷俊娜刻意回避。
马思宁开玩笑，说她越大越有魅力，人还没离，已经有人排队等接手，“气质像精品靠拢，气运向古董逼近”。谷俊娜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偷偷抹了眼角的眼泪。她挽着马思宁的胳膊，陪马思宁走在医院的花园小径里。
谷俊娜说要从自己身上吸取经验教训，让下一代避坑。
“啥教训？”
“女孩子一定要读书。只有读书，工作，挣钱，才有底气。我要是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借我个胆也不敢这样谈离婚。家庭主妇离了婚，怎么养活孩子？但我有工作有收入，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