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荣荣到了。
荣荣的肚子果然大了很多。那天提醒荣荣给家里打电话，荣荣乍听之下，心里酸酸的，莫名心慌。她忙不迭给爸爸打电话。她爸爸的声音很稳定，甚至能听出笑音。爸爸说小城医院总是缺药，三天两头换药。因为地方小，规格低，药品不能得到保证。
荣荣爸爸说，你也知道你妈挑剔，要求高，宁缺毋滥。住院半个月，被换3次药后，她火了，不看了，要出院。恰好有个熟人要去省会看病，也是过敏，于是相约一起去。说是看病，不如说是夕阳红旅行。
荣荣听得噗噗直乐。要求跟妈妈通话。
荣荣爸爸似乎愣了一秒，说她妈在睡觉。荣荣心里一沉。接着，听筒里传来荣荣爸爸喊妈妈来接电话的声音。手机很快到了荣妈手里。荣妈张口喊了一声“荣荣”。
底气十足。
爱意绵绵。
荣荣满腹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她太了解她妈妈了。她妈妈贪生怕死的程度，跟爱慕虚荣的程度有一比。但凡头疼脑热，都会倒在床上长吁短叹，哀叹连连。这种时候，爸爸就鞍前马后小心伺候，她也必须很乖。有半点不如她的意，她就用虚弱无力的声音痛斥她。
想活活气死我吗？
我为了你都病倒了，就不能让我少操两天心吗？
你就不能争点气？
荣荣心里冷下心意，嘴里淡淡地应着妈妈的话。妈妈不说话的时候，她也不说话。母女之间春节时翻过的脸，现在还没有翻回。荣荣妈妈大概真的有点伤心，主动挂了电话。
“教育的时候就得狠狠教育。半途而废等于前功尽弃。我要让她从此明白，休想再像小时候那样控制我！”荣荣撕根鸡腿，狠狠咬上。
“男人身边没有家人约束的时候，会不会更容易在出轨？”马思宁夹筷子带皮羊肉。
“我经理被裁了。你能想象吗？他天天趾高气昂一副公司代言人的沙雕模样，对我们无耻打压，没想到哦，早晨过来上班，才拿出笔记本摆桌上，被人事一个电话叫走，再回来就被炒鱿鱼了。我当时都不敢动，生怕他利用最后的职权拉我垫背。”
“听说北方的女孩子个性爽朗，各个大长腿，又聪明伶利又憨厚可爱。”
“我部门一男的，每天花2个小时健身。你知道他健身的理由是什么吗？是惩罚自己，让自己日子不要太好过。有点卧薪尝胆的意思。你知道他的动力是什么吗？要跟一个师兄卷职场的位置。他承认智力才情拼不过师兄，就咬紧牙关拼体力。男人卷起来也很恐怖的。但我不能露怯。我现在为母则刚。”
“我家程信他其实蛮单纯的，要是有人请他帮忙，他根本不会拒绝。一来二去，不敢往下想。我心好乱。”
荣荣和马思宁，虽鸡同鸭讲，但还是切实体会到陪伴的温暖。
这一晚，荣荣睡在马思宁家。
第二天，七七推开妈妈的卧室门，惊喜地看到了荣荣阿姨在。她作势要扑上来，吓得荣荣护住肚子：“慢点慢点，弟弟妹妹还没睡醒！”
七七立刻收住，蹑手蹑脚爬上床，慢动作躺在妈妈和荣荣阿姨之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开心得眉眼都在飞。
荣荣十点吃过早午饭后，开车去单位加班。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单位加班。挣加班费不说，还能立卷王人设。
不想浪费的马思宁，想到最近一直在吃周槑的午饭，于是，给周槑发出邀请。
考虑到邀请周槑吃的，是直接封盘没动过的饭菜，也还不算没礼貌。
小呆带了一叠做植物标本的塑料纸，正投七七所好。七七拉着小呆去楼下采集花叶。于是两位妈妈偷得浮生半日闲。
周槑不是第一次来马思宁家。她带了一瓶从公婆家顺来的红酒，两个女人各倒半杯。高脚杯握在手里，怅然萦绕心间。
周槑不是荣荣。面对周槑，马思宁关于程信的那些歇斯底里气质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借人抒情，感慨一番张勋与陈秋秋的事。
周槑那双曾经空洞的双眼早已变得灵动，溢满欲语还休。她说说小呆，讲讲陈秋秋，间或提两句蒋逸舟。
周槑的陪伴跟荣荣的陪伴截然不同。荣荣的陪伴是心灵互慰，周槑的陪伴是打发无聊。无论哪种，都比守在空荡荡的家里胡思乱想程信在北京的生活好。
自从发现两个孩子比一个孩子好带。幼儿园有手工作业的晚上，不是周槑带小呆来找马思宁和七七；就是相反。
程信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也会熟稔地跟周槑或小呆讲几句。程信私下还跟马思宁说，周槑和马思宁结伴互助挺好的，彼此有个照应，让他在千里之外放心不少。马思宁却从程信的话里听出异味。
问题是，是装傻充愣，还是打破砂锅？
打破砂锅问到底，赌的是女儿的天真快活还能不能为继。所以纠结。
六一快要到了。毕业班拍照的事提上议程。何花怒刷存在感，就拍照的事在幼儿园和家长们之间来回沟通。
程信错过了七七的毕业汇演。
汇演那天，蒋逸舟牵着小呆的手走进礼堂，让何花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何花意识到她有阵子没关注周槑了。目光才扫向马思宁，马思宁就开口解释：“周槑感冒。”
周槑重感冒，不便出席。蒋逸舟不忍小呆太失落，于是自告奋勇充当家长。小呆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熟悉并接受了蒋逸舟，毫无障碍地答应下来。
汇演结束，小呆太高兴了，脱口而出请七七和娅娅到店里吃动物面包。
“可好吃了！你拿到手就会发现，你们会不舍得吃，因为太好看了！”
蒋逸舟笑盈盈的，一点没有推三阻四的意思。小呆前面奔跑，七七和娅娅跑着追。孩子们不知道看路。蒋逸舟便迈着大长腿，一路护航。何花更吃惊了。
“哎，哎。咋回事啊？这蒋老板也太热心了吧？难道是看上了周槑？”
“啊？”马思宁装傻充愣。
一次又一次的登门互访中，周槑早已向马思宁全盘托出她和蒋逸舟的互动。蒋逸舟情意绵绵的注视，对小呆的真心付出，暗中拉过的手，紧到扼断呼吸的拥抱。他想更进一步。本是男未婚女未嫁，可两人的关系却硬生生停留于此。
不是怕蒋逸舟耍流氓，而是，蒋逸舟说的“更进一步”，是娶周槑。
周槑怕公婆不同意。所以不敢松口。却也因此而痛苦不已。马思宁知道这一切，只是不方便说给何花听。
“应该不会。”何花自问自答，顺便剖析给马思宁听，“周槑公婆快八十岁了。他们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呆，绝不允许小呆改姓。
就算周槑再嫁，小呆不改姓，她公婆也不能接受。他们不允许小呆有别的爸爸。你懂吗？他们不允许小呆生活里有别的男人取代他们的儿子。有钱人就是这么自私不讲理。对了，你知道小呆爷爷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
“上海第一个律所，是小呆爷爷的爷爷开的！小呆爷爷出生于律师世家。最拿手的就是离婚诉讼。他要治周槑，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人家有的是办法让周槑和小呆母子分离。周槑要是动结婚的心，第一关就是小呆的抚养权。你能想象周槑为了哪个男人不要小呆吗？”
马思宁摇头。
周槑爱小呆，那是拿生命在爱。母子相依为命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早已让她将小呆视作世另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舍弃自己的。
“所以他俩没戏。我们要劝周槑趁早别动心。”何花得出结论。
马思宁思忖片刻：“要是不让她公婆知道呢？”
她公婆再神通，毕竟快八十了。精力有限，活动范围也日渐缩小。只要周槑不说，小呆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何花想了想。不办婚礼只办证，悄没声地同居。以周槑公婆从不去周槑家的调性，只要周槑不怀二胎，是可能瞒下。
想到墙头草有一天也会拥有自己的美满幸福，何花表情略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