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信从每周回家,渐渐变成隔一周回家,最近因为项目问题,改为一个月回一趟家。
他风尘仆仆赶回家,还是错过了七七的毕业汇演。
他满心愧疚,却发现女儿并不在意。这让他更加失落。他意识到,去外地工作的负面作用正在凸显。他在女儿的世界里正变得无足轻重。
程信闻声扭头,看到马思宁推门进卧室。看样子,七七已经被哄睡。
“我去洗个澡。”马思宁从五斗橱里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她去洗澡,含义不言而喻。
程信目光追随着她。心里想,女儿不会伪装,所以坦然流露对他的不在意。那妻子呢?他的长期缺席,也会改变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吗?
胡思乱想间,目光渐渐聚焦在马思宁遗落在五斗柜的手机上。
程信躺在床上天人斗争。在没有换个城市工作以前,他在马思宁面前拥有绝对自信。无论学历、智商,还是挣钱能力上,他都高马思宁不止一个层级。换去北京工作后,这些优越感正在流失。
像握不住的沙。
像留不住的水。
程信撑起身子,从床上站起,正要往五斗橱边走,卧室门打开。洗过澡、吹过头发的马思宁走进来。程信转身,朝马思宁伸出双臂。
把马思宁抱在怀里的触感,温柔,柔软,又真实。他低头亲吻她馨香的发,正逢马思宁抬头,于是吻落在马思宁的额头。吻沿着鼻梁一直往下落,落到唇上,脖颈上……
薄纱睡袍堆落在地上。
两个人滚倒在床。
正激烈,啪嗒,卧室门无端打开。
“妈妈。”七七的稚嫩小嗓子响起。
夫妻俩默契地飞快分开,扯被子盖身上。程信不在家的日子,七七已经习惯了往大卧室里跑。七七没察觉父母间的异常,像往常以上攀上马思宁的脖子,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甜蜜入睡。
两个人近在咫尺,热情沸腾,然而横亘了一个七七。
马思宁和程信彼此互望,无奈,但也幸福。
无性周末之后,程信重新踏上北上的路程。
这个周末的异常之处在于,荣荣没有来还车。
马思宁不好意思催问,反正他们周末也不是非用车不可。
但是周一中午,马思宁接到谷俊娜来电。谷俊娜难得惊慌一回——她向来大大咧咧,说话甚至前言不搭后语;被迫坠胎时曾经情绪低落,心存怨恨过,但总体来说天大的事都不在话下,自带松弛感。
“荣荣还好吧?”
荣荣?
“周末没见荣荣。我正准备明天去给她送煲汤呢。荣荣怎么啦?”
谷俊娜长吸一口气,按下语速:“有消息传出来,荣荣妈妈确诊了癌症。具体什么癌,传什么的都有。我白天跑过两趟家属院,始终没有敲开荣荣家的房门。晚上特意又去一回,确认她家黑着灯。邻居说,她父母去了省城,去了快半个月了。去省城之前,在洛城也就医了半个月。看上子,确实不妙。”
马思宁失手碎了一只玻璃杯。
碎裂的玻璃渣溅了一地。
周槑连忙从内间跑出来,接着是蒋逸舟。
马思宁脚步虚浮,扶着柜台,走向沙发。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
没想到还是成真了。
无数压力排山倒海压下来,无数的怎么办在脑海里乱撞。她深深为荣荣感到难过。荣荣能否承受母病的复发?荣荣会不会深陷自责?又能否顶住内疚的压力?
一想到荣荣孕7个月的身子,马思宁就顿觉眼前一黑。
喝了一杯热红糖水,马思宁缓了过来。
这个时候给荣荣打电话很难,可还是要打。
马思宁心情沉重且忐忑。电话接通,荣荣声音没什么明显异常,只是背景很嘈杂。问,原来荣荣在火车站。她爸爸要求她回去一趟,去省会。说是他在省会崴了脚。
荣荣有点烦躁。说不清是被强硬叫回才烦躁,还是预感到了什么而烦躁。
“正在打综评分,准备发半年奖金呢。这个节骨眼上回去肯定受影响。”荣荣叹气。这是说得出口的原因,还有说不出的。荣荣坐在候车厅,来回抚肚子。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奇怪情绪,对她来说并不格外陌生。每逢考试后等待放榜的日子,就是被这种酸涩满腹、心神不宁的状态淹没的日子。爸爸从不勉强她,这次却咬定不松口。让她如何不惶恐?
嘈杂的往来人群中,有个人突然站定。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抽出丝帕擦了擦眼镜,再次确认不是眼花。此后就没有再离开,而是站在三排之外看荣荣。荣荣垂眸在打电话,表情不是很愉快。她吹了一下刘海儿。通常无奈地叹气时会这样。
大半年不见,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一位雍容漂亮的女士走过来,拍他:“沈昀,怎么不走了?”
漂亮女士顺着沈昀的目光,看到肚子隆得明显的荣荣。又看了两眼,才认出那是沈昀的前妻,不禁倒吸一口气。
“她这是离婚前怀的,还是离婚后怀的?”她惊。
她的话令沈昀停下走过去的冲动。
广播响起。荣荣结束通话,随着人流往验票闸机处走去。从背后看,看不出她是位孕妇。队伍中有人莽莽撞撞,不断往前挤。
远处的沈昀捏了把汗。
他侧身回头,问身边的人:“你目测她这是怀几个月了?”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怀过孕!”
荣荣哎吆叫了一声。沈昀耳朵敏感,连忙转头去看。可是人挤人,哪里还看得到熟悉的身影。
荣荣原本一手拿手机,一手拿身份证。拥挤之下用手护了一下肚子,结果身份证被挤掉。她一个孕妇本身就不方便弯腰,加上身后还有很多人,此时蹲下,就太凶险了。她只能尽量让到一边,让人潮先走。
待验票的人稀疏了,荣荣艰难地蹲下,侧身捡拾身份证。薄薄的硬卡有点难拾取。工作人员见状,连忙过来帮忙。见荣荣月份大,特意安排人护送下楼。
沈昀其实已经忍不住走过来了,只是身边有人拖着,走得比较慢。当他看到她艰难弯身,不住向陌生人道谢时,对她的种种不悦早已灰飞烟灭。他开始懊悔,为什么就不能迁就一朵玫瑰花的娇气?
等他张口想喊住她时,工作人员已经拎起她的行李,带她走过闸机。
身边的女士打落他伸出的手,娇俏道:“我们可是定过婚的!那么多人都见证了你向我求婚,你要对我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