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绿在招聘网站上唯一的招聘岗位是保洁员。不缴社保和公积金。工资极低，年龄不限。当周槑出现在蓝绿，表示要应聘保洁员时，马思宁内心翻起不小的浪花。
蓝绿的保洁不光是要擦拭画框，还要打扫卫生。卫生间马桶的简陋与画廊的逼格背道而驰。三天两头堵。马思宁见过画廊马桶堵塞，黄色浓稠污水翻涌，臭骚熏鼻，能恶心得人三天吃不下饭。前一个阿姨本是位摸鱼大师，可实在顶不住马桶作妖，才辞的职。
马思宁冲周槑又是摇头又是挤眼。创始人兼总经理兼运营总监见情形不对，放弃让马思宁一面，直接招呼周槑进她办公室。
十分钟后，周槑嘴角噙笑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她朝马思宁比了一个剪刀手，落落大方走到马思宁面前：“请宁宁同事帮我拿保洁服和保洁工具吧。”
当天一起下班。周槑嘴角咧开：“真是太开心了，可以跟你一起下班。对了，我臭吗？”
马思宁无语。
周槑委托马思宁婆婆接七七时，把小呆也一起接回家。她下班后再去宁宁家把小呆接走。马思宁婆婆勤快惯了，每次去接孩子们回家，都会煮些手工饺子、下点鸡蛋挂面给孩子们垫饥。待马思宁和周槑到家，马思宁婆婆已经将晚餐做好。
周槑不肯在马思宁家吃晚饭，马思宁婆婆便用乐扣盒装上足够母子俩吃的饭菜，硬塞给周槑。周槑感动得差点叫妈。马思宁明白，这是婆婆在报恩。感谢周槑在公公住院期间送汤送饭。
在温暖的人际互动中，冬天显得不再寒冷可畏。
能跟马思宁一起吃午饭，一起下班，成为周槑面对洁癖老板、魔性马桶的底气。说到魔性，不得不提一句。自从周槑入职当保洁，马桶竟然再没有任性发作过。不得不说，生活中是有玄学的。
何花出其不意，又落了单。
好在她女儿幼升小非常适应，机敏聪慧，常常老师才提问，她已经在报答案。班主任慧慧老师就“规矩”问题跟何花谈话，何花非常不以为然。她认为中式教育本就是太注重“规矩”。所谓规矩，换句话说，不就是老套、死板吗？听说国外的孩子上课，想坐坐，想趴趴，才没有形式上的规矩。她女儿不过是回答问题时没有举手而已，怎么能上升到眼里没有规矩呢？
年轻的慧慧老师在何花的抢白下红了脸。局促不安，不再坚持。
“唉。年轻班主任不行。没经验。”何花到处拱火。可惜，狼爸虎妈们不多，多是应差接娃不管教育的阿爷阿娘们。
何花想起当初在幼儿园，她一呼百应的辉煌过往，生出无力感。
何花开始建家长群。将群二维码印出来，分发给阿爷阿娘们，叮嘱他们带回家，让孩子爸妈扫码入群。阿爷阿娘们多数照办。不几天，班级群就有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家长进来。
马思宁和周槑是被何花拉进群的。
大家进群，向群主表达谢意后，就哈哈哈地在群里聊起天来。多数是约玩。有约攀爬的，约看剧的，约去儿图的，更有约着去游乐场所博纳仕的。何花才发了围棋班的招生广告，就被隐没在众多聊天中。
周槑把截图私发给马思宁，笑：“何花肯定气得翻白眼。”
马思宁想，这一届家长一点都不鸡啊。散发的松弛感简直自带喜剧气息。这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何花也发来截图到三人小群，语重心长道：“你们不要被假象蒙蔽双眼。”
何花说，这届家长心眼多得像筛子。他们就是读书时代白天造气氛声称不必卷，夜里在被窝里开着手电筒学习的那波人。不信的话，尽管拭目以待。他们的娃，很快就会从各种比赛中脱颖而出。
何花一一数出，谁跆拳道已经绿带，谁钢琴已经三级，谁美术已经四级，谁拉丁舞……
“算了。跟你们报出级数，你们也不知道那意味着多厉害！”
何花到底打消了马思宁彻底放飞的心。
气温骤降，冷空气来袭。
马思宁去楼下取快递。三四个大包裹取回家。
那时候公公已经能下床脱开助步器自行走路，他见状不由开口：“家里那么多东西，还买。”说的是方言。不幸的是，两个多月相处下来，马思宁已经充分听懂。
婆婆接：“是的呀。所以小年轻存不下钱。可怜阿信还孤身一人在北京。天天吃外卖，想想就心疼。”
马思宁脸上犹如打翻胭脂铺，想必脸色变得很快。最终，理智压倒情绪，她假装没听懂，将四个大包裹递给婆婆。
“啥呀？给我的？”
“你和爸的。羽绒服和羽绒裤。”
马思宁公婆来上海时，才9月。如今已经12月末。当初他们来时，没意识到手术恢复期会这么漫长，所以不曾带冬装。
马思宁婆婆尴尬地搓手，翻眼瞪马思宁公公一眼。
马思宁关在卧室内跟妈妈打电话时，说了这件事。刻意说得轻描淡写，可还是流露出了失落和伤心。
马思宁妈妈劝马思宁，说老年人都节约，尤其是像公婆这样，劳动有收入，不劳动就没有收入的老人，危机意识肯定更强。老人就算说了她不爱听的，既然没有真正干预阻挠，就当没听见吧。马思宁想想，也只能如此。
公婆拿到羽绒服和羽绒裤后，态度谦逊了好多天，看马思宁的眼神都带了热度。马思宁则一如既往反应淡淡的。
程信大概是真累了。他渐渐恢复成两周回来一趟，而这一次，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回来。
马思宁也不去催。她想的是，她劝过，甚至请求过程信不要离开上海离开家，可程信义无反顾走了。既然走了，那就随便什么时候回吧。
不知不觉，她依赖程信的习惯，已经在改变。
不光是依赖程信这件事在变，别的很多事也在变。
譬如，以前马思宁不太搭理张勋。现在，她已经快成张勋的情绪树洞和心灵导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