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七七后,马思宁横卧在床,对面墙上电视机放着真人秀节目,只是马思宁消了音。孤独的卧室,靠画面增加点热闹。
她眼睛一闭,把“周末公园游湖上惊扰你了”发给张勋。
以她对张勋的了解,他肯定会有来有往,把话题续下去。
可是,笃定变成失望。张勋只字未回。
马思宁忍不住猜,或许此时此刻看手机的,正是他老婆;或者张勋正假装坦然,内心紧张得要命,期盼她不要继续乱说话。
马思宁耸肩。放弃。
她给程信打语音视频,刻意用慵懒的声音发嗲,问程信在干什么。程信回:在加班。马思宁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半天才缓过来。
“怎么老加班啊?”声音严厉且生疑,想到毕竟人不在身边,赌气不如和好,于是不动声色缓下声音,“身体吃得消吗?”
“没办法。有个项目出了问题,现在全部门都在找bug。杨经理压力最大,已经熬两个通宵了。”
马思宁抿了一下嘴唇,没再说什么。信不信,都得信。
这一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勒令自己不要想程信,把睡不着的原因归结为生活里突然多个秋秋。
第二天,双眼发涩起床。帮七七洗脸梳头。手机急吼吼响起来。安静的家仿佛被铃声搅动。
“外婆打来的。”七七稚嫩的嗓音像银铃,令头脑昏沉的马思宁略清醒两分。
马思宁接起。最近马妈妈有回归社会,跟社会潮流的意思。会跟马思宁打电话讨论智能马桶盖、扫地机器人、空气净化器、净水器等小家电。恰巧这些程信都买过,马思宁便耐心地当妈妈时尚生活领路人。
完全没想到,马妈妈这次打来电话,毫无寒暄,直接提到荣荣妈妈。
马妈妈说荣荣妈妈转院了,离开洛城,去了省会医院。荣荣爸爸跟着转运车,跨城转运。荣荣爸爸胡子都没刮,白胡茬一层,让人看了心酸。
荣荣妈妈为什么转院?没有人知道。马妈妈打电话来询问马思宁是否知道。马思宁还没来及消化妈妈带来的冲击性消息,不妙的预感在心里翻腾,面对妈妈的询问,支吾难言。
早晨从家里出来时,七七的两只小辫子一高一低。马思宁扎了好几回,但心慌意乱使她失去水准。送七七上学后,马思宁躲在逸舟甜品店比密性很好的卫生间给荣荣打电话。
荣荣的声音听上去元起满满。
荣荣说,几乎是一夜之间,她的肚子突然鼓了起来。当脱掉春装换上夏装,所有人都一眼认出她是一名孕妇。随着肚子明确地隆起,她在办公室的地位终于稳定。小老板不再暗戳戳试图搞掉她,她开始享受大家温情的一面。
短短4个月,她攒了4万块。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宝宝出生的时候,她可以安安心心住进月子会所,享受她人生中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坐月子。
荣荣满怀期待,滔滔不绝。马思宁不知道该怎么打断她。
她的沉默不语终于引起荣荣的注意:“怎么啦?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话要说?”
马思宁眼睛一闭:“你上回往家里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马思宁突兀的问话,也可能是马思宁问话时慌张的语气,让荣荣陡然意识到什么。她每天事赶着事,忙得脚不停蹄,但凡有点空隙,又忙着给娃淘宝,确实有两三周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马思宁没有问她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么久。她想的是,妈妈只是过敏住院调养一下身体。调养好就会回家。倘若有什么不好,爸爸也一定会打电话告知她。
“我妈……”荣荣想问,又觉得问不出口。自己的妈的状况,难道要去问别人?
“你有空的时候打个电话问问吧。”荣荣有孕在身,马思宁不想吓到荣荣。
“你不要吓我哦。我心突然跳好快。”荣荣露出纸老虎的真面目。
马思宁只得安慰她,说她也只是偶然想到,给她提个醒。荣荣嘤嘤叫两声,才挂断电话。
马思宁从卫生间出来,蒋逸舟不在,今天早来开门的是周槑。周槑说今日是蒋逸舟父母的忌日,所以蒋逸舟驱车去郊区给父母扫墓去了,大概中午时分回。周槑有点欲语还休,但马思宁满腹心事,没有留意。
大玻璃窗外,站着陈秋秋。
马思宁朝陈秋秋招招手。
反正蒋逸舟不在。
权当给周槑添点话资。
马思宁给陈秋秋看她昨晚发给张勋的短信。她的搭讪张勋连睬都不睬,可见张勋纯纯拿她当借口。
“你亲眼看到了吧?张勋都懒得跟我说话。你指望我帮你什么呢?”
陈秋秋哭起来,纸巾一张接一张地抽。声势有点大。又是擤鼻涕又是擦眼睛。好在早晨八点多的光景,没什么客人。
陈秋秋说,她已经无心工作。客人结账时她总是算错钱。少算时客人不做声地付款;多算时客人严厉指正,搞得同事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月底一结账,收入和销售额一碰,好家伙,少收了一千多。新站长跟她谈话,表示她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就请自行辞职吧。
陈秋秋说,她学历不高,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工作。所以一定要在两三天内解决掉她和张勋之间的问题。张勋不能当缩头乌龟。张勋要付起当初撩拨她的责任。
陈秋秋痛陈自己的被动,听得周槑拳头都硬了。
马思宁也义愤填膺起来。她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给张勋打电话。她想,要是张勋不正面回应,就当她从不认识这么一个孬货!
张勋接电话了。声音压抑,带着怯意:“我半小时后给你回电话。拜托拜托。”大概是拜托马思宁不要在电话里纠缠。
等张勋回电话的那半小时,三个女人坐在吃午饭的小圆桌旁。情事自然而然成为她们的话题。陈秋秋向周槑重讲一遍她的家暴婚姻,宁死离婚,再难也把孩子带身边的人生,也毫无保留讲了张勋的物质支援和心灵关爱。她准备向张勋献祭出自己,可张勋却逃了,还动不动就一刀两断。
周槑听得很感慨,于是讲起自己出车祸死去的小家,遗腹子儿子,母子相依为命的这5年。讲完,陈秋秋和周槑彼此张望,忽然相拥,抱着对方痛哭起来。
马思宁环抱住胳膊。想,这么一对比,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算是美满。
半小时后,张勋打来电话。声音高昂,情绪自在,多少带点往日油嘴滑舌的腔调。他率先自嘲,说刚才在家吃早饭,老婆坐他对面,铃声一响,他连忙机警地去厨房,假借帮老婆盛粥,偷偷回她两句话。在家手机都设的震动,时刻记得揣口袋里。震动一响,振得腹股沟发麻。
“陈秋秋在我这里。”马思宁打断他的小庆幸。
“她怎么找到你那里去了?麻烦!”
“你跟她直接对话吧。我把手机给她。”
“别!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招惹绝望的单身妈妈。她很麻烦,她要拆散我家,拆不散就带我流浪天涯。别信她什么都不要的鬼话。你帮帮我!以后我当牛做马回报你!”
“呸。”马思宁狐疑的目光在陈秋秋身上打个滚儿,语气毫不松懈,“我信你个鬼。你自己跟她说。”
手机递到陈秋秋手里。
陈秋秋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神里一抹志在必得一闪而过。马思宁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不喜来。有种被设计的感觉。
陈秋秋嘤嘤嘤对着手机哭,哭的样子极丑,专注往声音里放勾子,好几次要背过气的样子,充分让手机那头的人体会到悲痛欲绝。
张勋一定是被电话里的人哭得心神晃动,出言安抚了陈秋秋。陈秋秋乖巧地听,不时嗯嗯几声,最后把手机还给了马思宁。
“怎么说?”周槑比当事人还紧张。
陈秋秋抿一下头发:“说稍后来见我。”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马思宁厉声。
手机叮咚一声响。马思宁低头,张勋发来消息:你们在哪儿?发个定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