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思宁怎么也想不到,她担心生活被程信出轨打乱,结果竟是被八竿子打不着的张勋出轨对象打乱。
从长风公园回来的第三天,她戴着透明口罩,正按周槑所教调制奶茶,一个大胸窄臀细腿的女子站在她面前,目不错劲地盯着她。
“我想跟你谈谈。”女子开口。
马思宁还以为奶茶或咖啡做得太慢,正想解释,女子又道:“张勋根本就不爱你。我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你为什么不肯放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不好吗?”
周槑见状,马上走过来。不远处的蒋逸舟也抬起头。
马思宁知道这是一场误会,因此毫不紧张。把手上工作移交给周槑,自己带着女子走出店。
女子看上去年龄比马思宁略长两岁,贴的假睫毛浓密得有点夸张,雾霾蓝的美瞳让她看上去眼神涣散,口红是这两年流行的烂番茄色,只是不趁她的肤色。看得出来,她努力想停留在年轻和美的状态。
“我不介意张勋爱不爱我,我也不介意你跟张勋的关系。张勋只是我同学而已。你一定是误会了。”
女子目瞪口呆。
马思宁撇下她,径直走回店内。那一刻,她体会到飒爽,甚至增加了直面程信出轨的勇气。当然,姓程的最好不要出。
下午2点,外卖单才告一段落。
马思宁、周槑和蒋逸舟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吃周槑做的午饭。实在是太好吃了。冬瓜虾仁炖毛豆子,土豆青椒茄子地三鲜,排骨炖胡萝卜。蒋逸舟吃得很慢很珍惜。周槑张罗着给马思宁和蒋逸舟添菜添汤。
马思宁爽朗地说谢谢。蒋逸舟抬眼,深深地看周槑一眼。周槑舀汤的勺不觉一抖,汤洒出一些。
一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周槑变得安静。她啜着汤,慢慢迷了眼,红了脸。
“很热吗?你脸都红了。”马思宁撩一下周槑半垂的发。
“喝汤喝的。”周槑笑笑。
马思宁吃饭的碗筷被周槑抢去刷。马思宁告别逸舟店。挎着帆布包回家。
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
身后仿佛有两道目光盯着,汗毛不自觉想竖起。马思宁站定回头。好家伙!直觉竟然是准的。
张勋出轨对象,那个戴雾霾蓝美瞳的女子默默跟在她身后。
不过,跟之前昂扬斗志的状态不同,此刻的她是哀怨又茫然。
“你跟着我干什么?”马思宁觉得好笑。张勋那家伙口是心非,贼心大贼胆小,肯定是事后后悔了,借着被她撞见,谎称是他老婆,骗女子分手,“我不是跟你解释清楚了吗?”
“我只是说想跟你谈谈,你就直接说出了张勋的名字。就算你不是他老婆,也一定跟他很熟吧?他怎么跟你讲我的?”
“抱歉。只是普通同学。没有跟我讲过你。上周六公园湖上撞见你们,我也是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我同学。”大学恋人什么,不必提。
马思宁说得坦然,语气平淡,反而十足信服力。
“我现在该怎么办?”对面的明明年龄不小,此时却像没有生存经验一样。她露出哀求神色。
马思宁摊手。不想趟浑水。虽然她并不认识张勋的老婆,对张勋本人也毁誉参半。大学恋爱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变得浮光掠影,已经牵动不了她的喜怒哀乐。对她而言,张勋只能算略熟的同学。
女子嘴一撇,眼泪毫无征兆流下来。她上前一步,试图拉马思宁的手。马思宁下意识往后躲。女子脸上的眼泪源源不断滚落下来,定妆粉和BB霜被冲出一道沟壑,露出麦色的原色肌肤。她用手背擦眼泪,顺便擦花口红。
马思宁看得心不由一软。
张勋真是作孽。回想过去,幸亏她心意坚定,没有理会他的撩骚。否则,六神无主的人,就是她了。
因为一眼的心软,马思宁没有立刻抽身走开。女子讲起她和张勋的交往始末。
她叫陈秋秋。在加油站当售货员。张勋是站长。售货销售额逐年增加,她压力太大,准备辞职。张勋找她谈话。大家做了两年同事,所有的交集都发生在小小的加油站内。但张勋决心找她谈话,只好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之外找时间。那是孽缘之起。
张勋请她吃饭。非工作环境。他问,她答。夜风一吹,小酒一喝,话就飘了。她不知不觉讲了她的家,她的娃,她怎么熬过单亲带娃的4年,怎么坚韧地漂泊在外,再苦再难也要把娃带身边。张勋听着听着,神情就变了,变得严肃,郑重,钦佩。
从那以后,张勋不再旁观她卸货,而是积极参与其中。滞销的商品,会偷偷塞给她。偶尔会买小孩子喜欢的礼品,也偷偷塞给她。风风雨雨这些年,遇到的人都恨不得从她这里抠点什么,只有张勋不计回报地给她什么。
她无以报,只好以身相许。
“你不要觉得我贱。我真的很珍惜这份依靠。什么都自己扛的日子,真的好累。”陈秋秋哭得梨花带雨。
问题是,她准备以身相许,他却不敢接受。
因为她热辣的不甘隐藏的爱,竟吓得他辞职。她更觉得亏欠他了。
听到这里,马思宁不由精神一振。记得张勋自己说,他之所以辞职是因为受不了他老婆总是在家里拿望远镜眺望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张勋其实也很苦的。他老婆是个大胖子。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颤歪歪的肥肉。他说他老婆往他身边一坐,油腻气息蒸腾,能让他恶心得吃不下饭。但他得忍着,因为工作是老婆介绍的,房子是老婆名下的,连他开的车子,都是老婆给买的。他感觉自己就是老婆花钱买来的人偶玩具。他能做的,就是借口玩游戏,夜夜睡客房。
我不介意他有婚姻。可是他介意。他觉得不够尊重我,动不动就想要离开我。上周六,他还撒谎说你跟你女儿是他老婆和孩子。他活得那么克制,让我看了心疼。你帮帮我,劝劝他。”
大中午的,马思宁听得寒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一层。
陈秋秋口中的张勋,是她认识的油嘴滑舌的张勋吗?
“有没有可能,”马思宁字斟句酌,“是你想多了?”
“那就浇醒我!”
马思宁想,关她甚事!
“我现在魂牵梦绕,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我读幼儿园的孩子都说我恍恍惚惚的,好像丢了魂。你全当积德行善,要么成全我,要么浇醒我,好不好?”
这是几天里第二次听见“积德行善”四个字。马思宁心莫名动了一下。她告诉陈秋秋,她会找张勋旁敲侧击问一下他离职的真相。仅此。
话音没落地,她就后悔了。
小视频不香吗?女儿不香吗?陪女儿做手工不香吗?她是脑子进水了,答应不认识的女人趟别人的浑水?
事后反省,应该是“单亲妈妈”“幼儿园孩子”“什么都自己扛”“真的好累”隐秘地打动了她。
隐隐约约,她害怕现在的秋秋是将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