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马思宁实现诺言的日子。
阳光灿烂,照得哪里都亮堂堂的。心里的隐忧也被照得一扫而光。
马思宁轻装上阵,牵着七七的手,走向地铁站。母女俩背了母子包,七七的包上还长出一根遛狗绳似的长绳。
“妈妈,我们去哪里划船?”
“长风公园。”
“我去过吗?”
“去过的。公园里的银锄湖和铁臂山都游玩过。爸爸妈妈带你去过,幼儿园春游也去过。”
“真的吗?可我一点都不记得。”
“那这回好好记住哦。”
地铁上全是人,大部分在看手机。马思宁与七七环着柱子站着。七七忽闪着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马思宁想,带女儿看人,看物,看生活,本身就是扩充眼界,作用不见得比上课外班效果差。
下一站有不少人下车。马思宁和七七都坐到座位。屁股没坐热,有位银发胖阿婆艰难上车,喘息声很大。马思宁没有犹豫,起身给阿婆让座位。
她没有向七七说教,而是刻意身教。
很明显,受荣荣冷漠的影响,她在修正对七七的教育方式。
不上课逛公园的这天,被棉花糖、冰淇淋、氢气球点缀得分外甜蜜。马思宁没少用手机拍下七七的笑脸。同步传给北京的程信和洛城的外公外婆,很快都得到回复。马思宁把回复念给七七听,目的在于增加她与家人的情感联系。
她对七七的教育,向来充满功利性。程信曾经嘲笑过她。马思宁不能理解,养儿防老,有什么好嘲笑的?
真如程信所说,培养孩子是为了让孩子飞得更高,那孩子长大翅膀硬了飞到她够不着的地方,不管她,她岂不是白养一场?
程信回答不出来。
马思宁认为,培养孩子固然是为了让她飞更高,看更多风景,但一定要孝顺。她养孩子小,孩子养她老,生命交叠,彼此关爱。只有这样,才让她有动力去倾情去爱。在这一点上,恕她还是小地方老思想。
马思宁领了兼职工资,又停报了两门课,手上略宽裕,满足了七七提出的所有花钱要求。她们戴着新买的鹿角发卡,手脖上系着氢气球,两人各咬一根棒棒糖,排队等坐船。
脚踩游船飘荡在绿波上,荡漾的湖水映着两岸的绿植。眼前美景令人陶醉。马思宁忍不住拿起手机,准备拍一段视频共享给程信。
一只被无数垂柳丝绦轻笼的小船,被马思宁扫进镜头。
乍看之下,分外浪漫。
但……马思宁心里迟疑,手扩屏幕放大看。那个高高壮壮的莫名熟悉的背影,可不就是张勋吗?
七七小腿儿不停踩船的脚踏板。小船划过水面。角度变换,张勋的侧脸露出来。他捧着一个女人的脸,在柳条透过的光线里,正陶醉地吻着。
一阵风来,柳条打断热吻的人。
张勋手拂开柳枝,一眼看到马思宁。
马思宁赶紧落手,转头,脚下猛踩。便七七转了方向盘。小船竟然向张勋所在的方向冲去。马思宁心虚之下惊叫一声,猛打方向盘,落荒而逃。
“妈妈,怎么了?”七七问。
“可能是刚才的烤鱿鱼不新鲜。小船一晃,有点想呕。”马思宁不可能跟小孩子直说她想逃的原因,只好胡诌一个借口。
七七是那么贴心,那么温柔,一听妈妈说身体不舒服,连忙表示不划船了,快上岸吧。
母女俩直线往码头突飞猛进。
摇曳的柳枝儿内,张勋推开往他怀里靠的前同事:“我们从此断了吧。”
“为啥?你前一秒还……”
张勋失魂落魄,目光呆滞,直直看向那直线离开的身影:“被看到了。”
“她俩是?”前同事看到了直冲过来又掉头走的母女,以为只是过客,没有放心上。被张勋这么一说,再目光寻找,看到了已经离开很远的一大一小两背影,“你老婆孩子?”
张勋叹气。叹息听上去既恐慌,又焦灼。
“是。”他清晰明确回。
“不是说感情不好,一直分房睡,因为不喜欢从来没有碰过她吗?怎么孩子都那么大了?”
张勋一副被戳穿的尴尬模样。
“啪。”前同事一巴掌甩张勋脸上。张勋摸着脸不敢反抗。前同事不解恨,一脚把张勋踹歪。张勋“哎哎”叫着,紧紧抓住小船边框,前同事气愤当头,不管不顾,一门心思要把张勋弄下船。张勋在接连推搡下,缓不过身,体力不支,坠入银锄湖。
前同事把张勋的包也扔进湖里。
“泼妇!”张勋心疼自己的手机,一边狗刨着举着包,一边歪歪扭扭向船靠拢。他刚摸到船边,就被前同事用脚踩手。
“真狠心呐!”张勋要哭了。
周围的游船很快呈围观状,还有人举起了手机。张勋只好把头扎水里,避免被拍到面孔。
一刻钟后,湿淋淋像水鬼一样的张勋在工作人员的救助下,爬上船。他瘫坐在船上,抹着额前的水,顺便抹掉眼泪。
人家出轨跟玩儿似的,他才半只脚踏出轨道,就跟玩命似的。
上岸后,张勋不敢开水里刚捞出来的手机,想直奔手机店,找专业维修。老婆新送给他的手机上万块。才用没几天,坏了不好交代。
可惜,没有出租车愿意载他。
他干凉在5月的风里,喷嚏一个接一个。
……
马思宁回家后,心里有些不安。毕竟撞见老同学出轨这事,对她算不上习以为常。趁七七午睡,她给谷俊娜打电话,求安慰。
没想到,捅了马蜂窝。
谷俊娜大概想证明出轨不是地球新鲜事,于是一口气列举了好几个例子。
有个单位同事,老公人帅多金,几乎夜夜不归,外面的小三小四都互相知道,可以坐在一起搓麻将。家里的正主假装不知道,每天三句话不离“我老公”,努力制造一切正常的假象。没办法呀,离了又寻不到比老公更出色的。她老公人在外面,至少钱回了家。
斜对门邻居的儿媳非常出色,当上了副乡长,从此酒桌应酬不断。这是故事背景。故事是她怀孕了,婆家很高兴,十个月后,却生出一个小傻子。婆家姐是妇产科医生。婆家姐纳闷家里没有傻子基因呀。偷偷背着弟妹验血。结果嘛,好嘞,孩子不是弟弟的!最精彩的是,婆家姐老公刚被副乡长弟妹提拔,大好前程还指望弟妹。于是一家人权衡之后,决定向权力妥协,日子继续过。撕破脸后,副乡长儿媳反而轻松了。小城人现实。笑贫不笑娼。
还有还有,魏星星一哥们儿,爱上了一个已婚女的。这位已婚女家庭不幸福,丈夫家暴。离又离不掉,就带着女儿分居,在外租房子。可怜是可怜的。魏星星哥们儿隔三差五送东西修电器。一来二去,就睡在一起了。哥们儿的老婆想上门闹,哥们儿说敢闹就离婚。哥们儿的老婆觉得孩子都有俩了,离婚的话哪个娃都舍不得,全要又无力抚养,只好忍气吞声,就当宽宏大量,派老公出去积德行善去了。
马思宁吃惊得说不出话:“不是吧,老家的人,生活那么乱吗?”
“温饱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谷俊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清冷且不无讥讽。让马思宁一下子想起春节时宁宁说过的刻薄话和魏星星脸上的抓痕。
“对了,你家程信一个人跑去北京,你可要盯紧点儿。听说现在的未婚小姑娘可猛了。生扑。”
马思宁本来打电话给谷俊娜是求安心的,电话打完,心更不安了。
周六的下午,没回上海的程信在北京干什么呢?总不至于加班吧?
马思宁带着惴惴不安,拨通程信电话。
“干吗呢?”她问。
“加班。”他回。
马思宁觉得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如果一定要描述,可能是命运,也可能是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