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精神上的妈妈
成歌2024-05-27 09:522,903

   当天晚上,谷俊娜打来了电话,追问马思宁从荣荣那里探到的离婚秘密。

   马思宁支支吾吾。

   “你没见到她?”谷俊娜吃惊。

   马思宁直接翻过话题,讲她不忍克扣七七,决定从自己身上狠狠节流。

   为了配合马思宁,谷俊娜讲她对生儿育女的态度。

   谷俊娜在生育观上很传统,认为女性的价值就体现在生儿育女、传承生命上——毕竟男性没有子宫。女性生儿育女并非是为了夫家传宗接代,而是回应自身基因的呼唤。当软软的小婴儿抱在怀里,女性会感动得喜极而泣。老公什么的,不过是女人哄来养母子的。老公是外人,女人和孩子才心连心。

   当然,日子久了,她发现不仅她与女儿心连心,老公、公婆、她父母都跟女儿心连心。大家以各自的方式深深连接着女儿多多,她替多多感到高兴,也意识到多多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而是整个家庭的孩子。

   家人有很多爱,给多多之后还很宽裕,所以谷俊娜决定生二胎。别人赞叹她好有勇气时,谷俊娜常觉莫名。生二胎跟勇气有何关系?跟稳定的家庭关系才有关系。

   谷俊安从小到大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拥趸,坚信子女自有子女福,不需要提前替孩子发愁生计问题。

   马思宁其实看不惯谷俊娜的得过且过,她更欣赏荣荣的全力拼搏。只是长大后才知道,全力拼搏的人,光芒太盛,不好相处。反倒是凡事凑凑合合,自己乐乐呵呵谷俊娜,相处起来体感柔软舒适。

   马思宁讲她退了很多网上的订单,把女儿穿小的衣服拍照放咸鱼上出售,改超市买菜为菜市场买菜。小家虽然面临危机,相信只要夫妻同心,一定能沉着地应对过去。还讲程信反问她是否有必要给七七报那么多昂贵的课外班?她打心眼里不想克扣女儿,所以决定用外出找工作补偿家庭花销。

   “是不是她打电话给你让你不要去?”临近尾声,谷俊娜突然转了话题。可见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荣荣的。

   马思宁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泉眼镇眼石强行被撬开,泉水行将喷薄而出的即视感。忍了一秒,她予以否认,然后不吭声。谷俊娜舍不得逼她,赶紧再换话题,说七七特别漂亮的衣服不要卖,春节时带回老家给多多穿。马思宁笑着答应下来。

   时光流逝,马思宁投出去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程信犹豫再三,决定干脆办完离职手续再投简历,反正已经失了先机,没必要再失去赔偿金。

   随着年底到来,七七的各种培训班陆续到了续费时间。马思宁压力山大,内心像无根浮萍一样充满了苦楚的漂泊感。瞧,她丈夫行将事业,她娃行将没课上,她远离故土,漂泊在无依无靠的他城。她的人生,才刚展开,就充满了下行感。对比之下,谷俊娜在故乡生活得无忧无虑,荣荣……算了,不提荣荣了。提她只会更心碎。

   极致的压力之下,马思宁想到了公婆。既然公婆可以心疼程信替程信付买房钱,那公婆是否可以心疼一下七七,替七七付学费呢?

   某天,送完女儿,马思宁背着程信给公婆打电话。电话吭吭唧唧打了二十分钟,东拉西扯,“没钱付学费”这几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忙着小饭馆营生的公婆也没有默契,不会直接询问她的痛点。大概公婆心中,他们替小家庭付了小百万的买房钱,小家当前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吧。

   跟公婆的通话结束后,马思宁在家里哀嚎——她真是太没用了,借钱的话都说不出口。她这没用的该死的高傲从哪里学来的啊。

   撇着嘴角瞪天花板,想起高傲的荣荣。荣荣高傲得像个公主,可人家有高傲的本钱。荣荣有一心一意爱她护她的原生家庭,有无数个想当她男朋友的舔狗,大家像传接力棒一样,为荣荣保驾护航。荣荣不需要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爱她的人就马上意会,且以能替荣荣办事为荣。

   她呢?她是混在人群中再也寻不见的路人甲。

   马思宁在沙发上颓废一阵子后,决定给家里打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福至心灵,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大学毕业6年,奔三的人,父母也行将六十。她怎么能为了下一代向上一代伸手呢?上一代把她抚养长大,还不够吗?作为父母的小棉袄,马思宁临阵改主意。

   爸爸接的电话。爸爸茫然地“喂”了一声。大概年龄大了,看不清固话小小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手机号码。

   确认是马思宁打来的电话,爸爸的声音里恢复热情,带了笑意。爸爸说离退休还有半年,但是单位已经为他办理好退休手续。所谓的工作交接,三两天就交接完了。他每天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上班。

   去上班吧?到了单位没事做。不去上班吧?在家也没事做。年轻那会儿,只顾着谋生,没时间培养兴趣爱好。本来没觉得什么,临近退休,才意识到精神上的荒芜。

   “都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该怎么打发。我现在倒不反对你妈礼佛了。”

   马思宁每次听到或想到妈妈礼佛,就心里一沉。

   教高中的妈妈当毕业班班主任时,班里有个成绩优异的男生,不堪高考压力,在学生宿舍门框上自缢身亡。虽然最后认定责任时,并没有认定妈妈的连带责任,但妈妈为此自责不已。

   妈妈白天还能强撑着正常生活,到了晚上,总也睡不着,强烈的自责令她不由自主哭出来。马思宁睡在紧邻的隔壁房间,薄墙挡不住暗夜里的风吹草动,她听着隔壁房间里传来的饮泣声,心揪成一团,像被无形的绳索捆在砧板上,钝刀割她的肉。

   她哪里都痛,又痛得麻木而失真。

   第二天,她强颜欢笑,假当一切正常,跑到学校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只是,总是发呆。被荣荣取笑为思春。

   成年后的马思宁反应过来,妈妈平时一定没少夸那位自缢少年,说不定默默将他视作精神上的儿子。事后妈妈一定认为自己给予的爱与期望成了压倒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才日复一日,夜不能寐。

   马思宁读高一的时候,妈妈办理了病退手续,从此领基本工资的70%生活。可是仍旧不能从抑郁状态走出,于是听人介绍开始礼佛,后来不知因何机缘,在不住人的老房子里,供养了一位大师父。

   老房子就在与他们家公寓房三百米远的地方。公寓房是教师公寓,老房子是爸爸的祖产。公寓房与老房子之间,是春天的青麦穗,秋天的玉米地。

    妈妈礼佛后,七情六欲变得平而淡;妈妈看她的眼神,不再热切;妈妈本人也基本退出她的生活。她失去了精神上的妈妈,只有一具肉体妈妈,行尸走肉一样寡淡着一张脸,出没在家里。尽管有种种暗生的怨念,无疑,她还是深深爱着妈妈的。毕竟,这世界上,人人都有,且只有一个妈妈。

   大师父前年走了。算是高寿。妈妈开始清理大师父的遗物。一清理就是两年。如今遗物清理已至尾声。当年大师父住过的老房子,连同他们教师家属院,都在环城路之外,如今也已经被圈在外环内,时隔一阵就被传将拆迁。

   马思宁妈妈听到父女俩聊天,破天荒站一旁听。马爸爸顺势把听筒杵给马妈妈,马妈妈接过听筒,喊了一声“宁宁”。电话这头,马思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心潮起伏得厉害,以至于嗓子都有些发颤。

   “妈。”

   “哎。”

   最简短的话里,蕴藏着最浓烈的情感。

   “你过年回家的吧?”

   “回。”

   “好。我和你爸在家等你们。”

   “嗯!”

   妈妈挂上听筒。马思宁无所顾忌地哭出声来——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精神上的妈妈回归了。她跪坐在沙发上,头覆在膝前,后背佝偻弓起,呜呜啼哭。那是受尽委屈的孩子发泄的哭。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幸而七七去了隔壁找邻居小孩玩。

   心里的压力,随着泪水流出来。

   她想,人生总要遇到一些坎坷,坎坷再难,也总有过完的时候。摒牢,慢慢熬,熬过去,就是胜利。譬如她妈妈。用12年的时间渡劫,终于翻过生命中最沉重的一页。她和程信当前遇到的失业,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她手上还有点积蓄,毕竟程信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

   当马思宁心理上不再将程信失业看得比天大时,也终于拥有了向何花和周槑讲出来的底气。

  

继续阅读:第12章 不是哪个女都有底气驱使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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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满三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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