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槑被问哭了。
她说婆婆明确要求她离开坏男人,把心思放到小呆身上,否则她要起诉周槑,争夺小呆的抚养权。
马思宁后背寒毛起了一片。
果然是律师世家里浸润的人,最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直接捏住了周槑的死穴。
“我可以不要房子,不要钱,可我不能不要小呆。”周槑的呜呜哭声透过听筒传到耳边,让马思宁不漏丝毫地听全了她的痛和苦。
“要不要干脆带小呆回四川?”
“我想过……可是对小呆太不公平了。他是上海小孩,有上海户口,住上海的教育高地徐汇区,难道就因为我的自私自利,就让他放弃这一切?就算真带他回四川,他不适应怎么办?考不上好大学怎么办?长大之后怪我怎么办?”
马思宁叹息。妈妈总是为孩子考虑更多。
除非周槑下定决心与公婆对峙法庭。可,聘请厉害律师需要很多钱,周槑没有那么多钱。就算蒋逸舟有钱、肯为周槑出钱,她公公可是在律师界有深厚人脉的人,是否有厉害律师肯接她的稳妥,都是个问题。
这样看,似乎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马思宁体会到周槑的绝望,也理解了她深夜打电话给她。
“可不可以让蒋跟你公婆见面,让你公婆了解蒋,明白蒋不是坏人?”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男人可以跟他们死去的儿子相提并论。相信我,绝对没有任何男人有资格当小呆的后爸。”
马思宁有心无力。
“我只能,只能跟他分手了。可是我好舍不得!一想到要跟他分手,心就像被一万只蚂蚁啃咬一样。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刁难我?为什么我过美满生活就这么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马思宁感受着周槑的痛苦,眼泪不知不觉落下来。
周槑哭累了,挂电话。
马思宁轻轻躺回到七七身旁。她想,她至少还是生活平顺的。这样一想,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公婆顿增耐心。
第二天,马思宁在校园门口看到了何花。何花佯装一切正常,抬手跟马思宁打招呼。马思宁劈头问她为什么要背后告状?“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周槑的幸福?”
何花高昂着头:“十年之后回头看。你确信十年后她不会感激我?”
“你可真……”马思宁无语,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嘲讽何花的莫名其妙和自以为是。
“十年前,我老公追我。你知道他是怎么追的吗?每天早晨穿越半个上海给我送早餐;我搬家,他全包,什么都不让我拿,连拿个衣架都不许。不管我怎么发脾气,他永远有耐心哄我。我走路累了,他背我。我鞋带开了,他蹲下来系。每一个节日,他必送礼物。24孝男友,鞍前马后,要多殷勤有多殷勤。你知道十年之后怎么样了吗?”
马思宁被何花的气势震住。
“十年之后,我想喊他帮忙下楼接一袋米回家,他屁股都不动一下。我寒冬酷暑带女儿上课外班,辛苦回到家,他眼皮子都不带撩一下。我做好饭菜喊他吃饭,他跟没听见一样。我要是敢喊第二声,他保管对我咆哮,说我泼妇没看到他正玩游戏吗?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全他妈被我毁了!恶声恶气的样子,哪里还见当初爱的影子?”
马思宁惊讶。她从来没有想过,何花在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何花之前也抱怨过老公不顾家,但抱怨时的表情是那么风轻云淡,让她误以为是凡尔赛。老公是老板,忙着赚钱,顾不上家,情有可原嘛。
“你能替蒋逸舟保证永远爱周槑?永远对她好?永远不嫌弃小呆?”何花气势更胜一筹。
马思宁怂了。她目光穿越何花的肩头,望向何花身后的周槑。
何花循着目光转身,看到是周槑,语重心长:“我见过爱情最美的模样,也见过爱情破败不堪的样子。爱情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终究是有保质期的。”
早晨的太阳照在何花的脸上。让她的圆盘脸显出几分圣洁。
“你从来没有说过你老公这样对你。”周槑开口。
何花总是炫耀她生活美满幸福,所以才勾得周槑格外向往。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老公的真实身份吧。”何花露出惨笑,“他不是什么大老板小老板,他只是一个长途汽车司机。天南海北跑长途的那种,一个月里至少20天不在家。会在长途公路边找暗娼,会喝酒抽烟吹牛说脏话,会在外当孙子回家当大爷,觉得整个家都是他养的,所以我得感恩戴德,所以我没有资格让他不高兴。何况我没给他养出个能传宗接代的。”
周槑抱住自己的双臂。她太震惊了,以至于忘记了对何花的仇恨。
马思宁庆幸何花背对着她,她不必在这种情况下管理表情。
周槑慢慢走近何花,伸出细长的胳膊,拥抱住胖墩墩的何花。
“所以,我才要不遗余力培养娅娅,我要用我的苦难,培育出娅娅的幸福。我要娅娅靠自己,拥有生活在光明中的能力,永远不用过我过的日子。”何花声音坚毅,透出决心和力量。
马思宁看到周槑的眼泪小河一样淌下来。
周槑本来就心善、心软。
“她怎么有那么多钱给娅娅报班?”事后,马思宁跟周槑复盘,发出疑问。
“娅娅出生的那一年,她偷偷将她父母拆迁分给她的房子卖了,卖了三百多万。这三百多万她存在了她哥哥名下,成了娅娅的教育基金。”周槑毕竟跟何花走近过三年,知道更多何花的事。
“她就不怕她哥嫂耍无赖,吞了她的钱?”
“也是被逼无奈,只能走此下策吧。”周槑摇头。
周槑送完小呆,不肯一个人走进蒋逸舟的甜点咖啡店。她想过发消息给蒋逸舟说分手,想过打电话说,最终决定当面说。等到上午十点,马思宁上班,周槑跟在她身后进了店。
毫无察觉的蒋逸舟见到周槑,咧嘴笑了:“还以为你送完小呆,回去睡回笼觉了呢。”
周槑表情僵硬:“蒋逸舟,我们分手吧。”
咣当。
蒋逸舟手中正在调制的咖啡杯掉落在地上。尚未加牛奶的深褐色咖啡溅得哪里都是。
马思宁突然觉得,今天不适合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