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思宁结结巴巴,前脚请假走出店,后脚店就关了门。
Close的牌子挂在店门上。蒋逸舟连窗户都关上。马思宁突然有点害怕,怕一场恋爱闹成一场刑事案件。
马思宁哆哆嗦嗦,给张勋打电话,问分手升级成凶案的可能性。张勋反过来问马思宁,上次托老同学找的医生专家,后来病看得怎么样了?马思宁简要把荣荣妈妈跳楼、荣荣早产说给张勋听。张勋感怀颇多,良久不语。再开口,声音严肃很多。
“应该不至于。但也不排除这位男性剑走偏锋。”
等于没说。
“要不一个小时后,他们还没出来,你去敲门?”
马思宁惴惴不安。她想,不能她一个人担心,始作俑者必须出现,有难同当。于是她给何花打电话。何花本来去一处地方考察围棋班,接到电话后匆匆赶回,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两个人便装侦探一样,盯着店。嘴里讨论不停。可说来说去,谁都拿不定主意。
“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去敲门吧。”何花拍板。
两个人走过马路,不约而同都走得慢吞吞,仿佛甜品咖啡店是个不定时炸弹。两个人离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听到店内传来嘶吼般的声音。是蒋逸舟在喊。
马思宁和何花对望一眼,加紧步伐。下一秒就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了。周槑手捂着嘴巴跑了出来。门将合未合之际,看见蒋逸舟发疯一样把吧台上的各种东西往地上扫,瓶子杯子盘子掉落一地。乒乓啪啦。
厚重金属玻璃门合上,把惊心的声音关在门内。
马思宁和何花连忙去追周槑。一直追到周槑家门口,也没有追上。
站在周槑家门口,马思宁心情复杂。想必何花心情更复杂。
“算了,让她一个人哭出来发泄一下吧。”马思宁说。
何花忙不迭答应。
两个人各怀心事,就此告别。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三个人又相聚在校门口。孩子是慌乱生活中的锚定。周槑戴着遮阳帽,把帽檐压得很低。人立在那里,如杨柳枝一样在风中摇晃,马思宁看了心惊不已。
“你后悔过吗?”她问何花。何花没有回答她。她转身,原来何花不知何时已从她身边离开,找别的人说话去了。何花的嘴巴很魔性,闲不住,不是吃,就是说。
孩子们放学,排队等着家长接走。小呆要往甜品店走,被周槑拉住。周槑对小呆说,今天他们去七七家。小呆马上兴奋起来,挑头找七七。小呆人如其名,是个快乐的马大哈。
晚上去马思宁家蹭饭,周槑是发消息跟马思宁确认过的。她害怕蒋逸舟晚上找她,更怕自己晚上去找蒋逸舟。
马思宁自从接了周槑的消息,就去菜市场买菜。买了不少,剁肉煲汤择菜淘菜,准备好好做顿饭,用美食安慰周槑的中年失恋。
两小只吃得满嘴流油,吃完饭去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卧室玩。马思宁给周槑倒了一杯白葡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位妈妈坐在餐桌边慢慢聊。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不止一次,唯有这次周槑说得最多。她讲她小时候。她有两个姐姐。家有三姊妹,在她那个时代那个地区不多见,多见的是二孩家庭。
她爸因为没有男孩而自觉低人一等;她妈则自觉低她爸一等。
因为没有男孩,不存在重男轻女。可有选择,就会有偏爱。爸爸偏爱老二,妈妈心疼老大,她小幺。曾期待她是个儿子,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她不讨喜。爸妈不喜欢她,两个姐姐也不喜欢她。都觉得她是小拖累。没有她更好。
她从小就擅长看眼色、讨好、道歉、恭维。
从来没有持续被讨好,被道歉,被恭维过。
“除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周槑说。
他,当然是指蒋逸舟。周槑抹了一把眼泪,捂住脸,“我真是太没出息了。贪图的不是功名利禄,只是被讨好被恭维。”
也许蒋给予的不止是讨好与恭维,也许,是真心与实意。
只是分开已成定局,马思宁自然不会乱说话。
周槑说说哭哭。马思宁安静地听着。
浓烈的情绪总会过去。哭或倾诉,都是分流。
这一晚,因为周槑连哭带醉,体力不支,走不成路,于是留宿在马思宁家,也因此错过了蒋逸舟的拍门挽留。
周槑睡得很不安生,唯有将小呆搂在怀里,定心。
蒋逸舟在周槑家门外守了一晚。他无数次拨打周槑的电话。只是她的手机,早就被马思宁帮着关了机。
周槑最接近幸福美满的一次恋爱,在何花的告密与公婆的胁迫下,就这样夭折。
蒋逸舟大概伤透了心,从此关了甜品咖啡店。好在他家从不办会员卡,不存在关店纠纷。蒋逸舟背起行囊,坐上最近一趟从上海出发的火车,离开了伤心之城。
周槑每周去婆婆家报道,每月领五位数的零花钱,看似一切回到从前,只是看何花的眼神,再无热度。
小呆在上的课外班依然续费上,但没再开新课。平时或周末,周槑喜欢拉着小呆找马思宁和七七。当马思宁的公婆来上海治腰椎病时,周槑比马思宁还积极,三天两头送汤送菜。不熟的病友,多以为周槑是女儿。
有周槑出力,马思宁轻松很多。马思宁很感谢在陌生的城市遇见周槑这样的热心人,而周槑,也很感激生命中有马思宁这样沉稳正派的朋友。
何花日渐被孤立。
她的义正辞严,并没有得到期许的结果。也许,在说不出道理的地方,善良与否不失为一道评判标准。但是何花看周槑的眼神充满了自信。她太了解墙头草了。墙头草的爱恨都很容易被操纵,只要持续不断地向她洗脑,她早晚会回到自己身边。
何花不急。来日方长。有些事,有时候,慢就是快,退就是进。
国庆节快要到了。
马思宁在“出落(洛)成(城)仙女”群里,很抱歉地说她无法按计划回家看大家了。她公婆来上海看病,手术定在国庆前三天,整个国庆节,势必在医院里度过。荣荣和谷俊娜让她好好待在上海照顾公婆。
“我在老家过得挺好。”荣荣说。
荣荣休产假。在谷俊娜的带领下学习当新手妈妈。
荣荣家对面的张老师也给予了很多照顾。经常把做好的菜包、豆包、红薯包等送给荣荣爸。荣荣爸推辞过,抵不过张老师的坚持,只好收下。
楼上的刘老师外孙大小九一岁半,于是刘老师自作主张将外孙淘汰下来的衣服拿给小九穿。小衣服洗得干净,晒得蓬松,折得整齐,一看就让人喜欢。荣荣爸再三言谢,收了下来。本以为荣荣会嫌弃,没想到,荣荣心无芥蒂地给小九穿了。
楼下的蒋老师经常拉着荣荣爸爸去郊区农户菜田买“原生态”的菜,还热衷于给荣荣开食谱。还别说,荣荣还真越吃越瘦。
除了谷俊娜,上门最多的就是马思宁妈妈了。她每天至少一趟,搭把手帮荣荣带小七。荣荣有时间脱手做点自己的事。荣荣知道是马思宁授意,心里的感动说不出口。马思宁妈妈抢先感谢荣荣,让错过含饴弄孙的她,得以有机会体验天伦之乐。荣荣低下头,努力记住被爱的感觉。
荣荣在家三个月,尤其是马思宁带着七七离开后的那一个月,改观了很多对故乡人的成见,觉得他们的热情,体验起来,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我在老家过得也挺好(呲牙呲牙)。”谷俊娜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