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一消失，珠珠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小脸通红。大口大口喘气：“可憋死我了。”
卓安抚了抚珠珠凌乱的头发，问道：“珠珠，你们这真有山神？”
珠珠用力点头：“当然有的，只是我们没资格能面见山神大人。”
卓安脑子好像触碰到哪根线，但又很快消失，只好暂时放弃：“吃过早膳了吗？”
“吃过了。”
卓安起身下床穿戴好衣服：“我去洗漱，桌上的你可以吃一点，我胃口小，吃不完。”
等再回来的时候，桌上的食物只少了一点点，这孩子倒是实诚，他说一点就吃一点。
可珠珠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吃多了吗？”
“没有。”卓安道：“早些回去吧，不然你爹爹就要发现了。”
珠珠却不依，再次问出先前的问题：“哥哥是真的愿意接受这事？”
孩子一脸认真，卓安升起逗弄的心思：“若我说不是呢？”
“那我会帮哥哥的。”珠珠急于表明自己的诚心：“真的，我不想哥哥做自己不愿的事。”
卓安抬手抹去他嘴边的残渣：“这不是小孩子关心的事，我心中自有考量。”
珠珠脸上少有的失落：“西门那处无人看守，哥哥若是…若是想走，从那儿出去最好不过。”
“那…那我走了？”
珠珠的目光满含不舍，仿佛这是最后一面，让卓安不由感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能孕育出如此通透的孩子。
“珠珠。”卓安朝着他背影唤了声。
“诶？哥哥还有事？”珠珠立马又窜了回来。
“照顾好自己。”卓安道：“不要再任性贪玩，跑出村外，不是每回都有人能及时救你。”
珠珠把话听进去了，点头道：“知晓了，哥哥可还有事交代？”
“无。”
“哦。”
这回珠珠是真走了。
卓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划过一抹坚定，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深晓纲常伦理，这等荒唐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直面请罪。
捞起放置一旁的神像放进怀里，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下离开了府邸，再次来到山神庙。
可能这次是他的缘故，神庙尚未闭门，且无人看守，卓安径直走了进去，把神像放回远处，往后退了几步，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
“若不是家中兄长病危，小人断不会来这里偷药，自知此乃不义之举，心中有愧，若能以性命相抵，小人定然甘愿赴死，只不过结亲一事实在不妥，大人能否宽限几日，待我回去救治完兄长，再回来请罪？”
卓安说完之后，一阵风吹拂过去，周围仍旧静悄悄的。
等了半晌，当卓安心生放弃的时候，耳边响起冷靡的嗓音：“我要你性命作何？”
神像射出一道流光，卓安抬起头，就见到面前站着一人，从下而上，裹着白衣，仙气渺渺，待看到容貌时，仿佛隔着一层迷雾，叫人看不清，单从身形来看，卓安竟觉得惊似和羽。
注意到卓安的走神，山神勾起他的下颌：“说啊，我要你性命作何？”
卓安想扳过脸，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反而发现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进，山神些许长发，渐渐逶迤在他肩头：“小人身上最宝贵的莫过于性命，如要其他，大人可再说明。”
“不必自称小人。”山神总算松开手：“你我二人来日则是夫妻，地位等同，不需要伏低做小。”
“……”
卓安觉得刚才说的那一段话都是废话，干脆把话放到明面上：“小人不愿。”
“嗯？”
卓安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紧致压抑起来，就在他喘不过气的时候又猛然散开。
“和羽没劝解好你吗？”
不知为何提起和羽的名字，卓安才悄悄定心：“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才…”
冷香蓦然钻入鼻尖，山神已然蹲下来与他平视，语气里竟含藏着几分执拗委屈：“可你拿了我的丹药，这是留给我未来妻子的，你遵循礼数规矩，就可以视别人的为无物吗？”
卓安一时哑口无言，默了半晌道：“除了结亲，还能如何？”
“不如何。”山神挑起冰凉的指尖慢慢划过他的脸庞：“若是再不愿，我便杀了你，你回不去，你兄长也没救了。”
卓安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尽管内心诸多挣扎，但面色依旧平静：“可以，但恳请给我半年时间，让我回去处理好家事。”
得到他的妥协，山神难掩内心的喜悦，语气也不如刚才那般紧迫逼人：“不行，半年太过长久。”
卓安不肯相让：“人的一生只不过是大人弹指一挥间，区区半年又有多长？”
但我不止等你半年。
山神心中酸涩，自知依照卓安的脾性自己再得寸进尺反而会坏事：“你说得对，半年我还是等得起，只望你信守承诺，归来与我成婚，不然，你我婚契已成，我总会找到你的。”
被人威胁的感觉卓安应是愤怒的，然而并没有：“山神放心，待我归来，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迎娶。”
“……”
不知闷气从何而来的山神勾唇笑了笑：“好啊，我等着你‘娶’我。”
尾音逐渐弥散在空气中，卓安目送这位脾气不定的山神消失，正想起身，眼前的情景迅速转换，转眼间他人已到了山下。
转身离开时，并未发现身后痴痴凝望的目光。
返回的路程不像来时那般曲折，卓安大概花了半个月时间回到阜州。
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上方的牌匾刻着卓府二字，是当初卓安亲自提名书写，经过大门的家丁偶然看到门前伫立的身影，急急忙忙朝里头传唤：“二公子回来了！”
卓安进门后，正好撞上闻声而来的父母，虚虚行了一礼：“爹，娘。”
卓夫人面色激动欢喜交加，上前从上而下细细打量，心疼道：“出门多日，倒是瘦了些。”
卓安莞尔一笑：“估计是娘看错眼了，我每日都进食许多。”
相比之下卓父举止平稳，眼里也难掩思念之情：“归家了好，以后不必再外出这么久了。”
卓安寻药一事是瞒着父母的，只以云游为由，一来怕他们担心，二来若是此行未果，不会有多少失望。
“大哥如何了？”
此话一出，相聚的欣喜一下淡了下来，气氛沉闷许多，卓夫人愁眉不展：“如今任何药石也没什么效果，你大哥身体也是一日不复一日…你不必太过担心，先回房洗洗尘，再去看看你大哥吧。”
“不了娘，我先去看看大哥。”如今有了丹药，卓安想立马给他兄长服用，早些逃脱性命之忧。
卓安先行一步离开，把他的父母落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