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用膳时间,男子的妻子在厨房做好吃食,陆陆续续把菜端了上来,惊觉多了两个外人,不好意思笑了笑:“先前不知有客人来,要不然就多做几道菜了。”
外面开始飘起小雪,所以男子家没有同往日般去院子里用膳,‘赫钰’对这些家常小菜没兴趣,更不会有吃的冲动,卓安则是纯粹不饿,以刚用完干粮为由,谢绝了这顿饭。
妇人只好先带着他们去了空房,临走前还道要是半夜饿了,厨房还有吃的。
赫钰’特意选择在卓安房里多留了会儿,结果这一留便已到了深夜,卓安正要赶人,耳边渐渐传来动静,这里墙壁薄,任何响动都能无限放大。
“娃儿发烧了,定是今日玩耍的时候受了寒。”
“还愣着干嘛,赶快就医啊,要是烧坏脑子可咋整?”
夫妻俩的对话传来,接着是房门急急被打开的声音。
“现在已是深夜,李大夫的家肯定早关门了。”
“那就敲门呐,命重要还是睡觉重要?”妇人可能是急了眼,没有白日的温柔可亲。
“钱,钱在爹那里存着。”
“早跟你说钱自己存着,孩子都有了,你还没大是吧?纯属愚孝。”妇人言语满是恨铁不成钢,“那快去找爹啊。”
男子立马去瞧老人的房门,等了好一阵,房门没锁,也没去想主动开门,好不容易等到老人出来,男子急急道:“爹,娃儿发烧了,需要拿钱去看病。”
“这么大半夜打扰大夫也不好。”老人深拧着眉头,“要不然拿点冷水擦一擦降降热气。”
男子原话返回,气得妇人劈头盖脸一顿训:“爹纯粹就是重男轻女,瞧不起女娃儿,大冷天冷水擦身要蹉跎谁呢。”
“小声点,别给爹听见了。”男子小心翼翼说道。
“行,我自己带女儿走,你跟你爹过日子去吧。”妇人把着孩子连忙跑了出去,急着去看大夫。
男子想去追,又想起被他吵醒的父亲,于是先去安慰他老人家:“爹,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您快去歇息吧。”
“你还是跟上去看看,免得孩子出什么事。”老人像是没听见刚才妇人的指控,面色如常。
“好。”
见老人进屋了,男子这才前去追妻子。
安静把墙角听完,卓安看‘赫钰’还在他屋里:“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刚才我也在听。”
“时候不早,该去歇息了。”
‘赫钰’欣然点头,出门时多看了老人所在的屋子一眼。
妇人是白天抱着孩子与男子一同回来的,此时孩子还在她怀里昏睡着,妇人神情也不太好看,男子想主动开口,又是欲言又止。
“今日我收拾行李回娘家过几天。”若是这样的情况只发生一两次,妇人不会那么计较,事多了,积压着总有爆发的一天,“你自己想好了再找我们娘俩。”
男子默不作声,想劝解,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话。
妇人动作很快,赶在巳时前就把行李收拾好,一手揣着孩子直接出门,偶遇刚路过的卓安,勉强点点头打个招呼离去。
“倒是让客人看笑话了。”
男子见到卓安,悻悻一笑,有种被人撞破家事的无措感。
“为何那日你们钓鱼的时候会有那种情况?”卓安把注意力放在别事上,很好解决了男子的不自然态度。
“那个啊,不知客人可曾听闻过鲛人?”
卓安颔首:“曾在书中看到过描述,我也当作传言看待,因为基本无人见过。”
“我们这里确实有,但也没见过,确深信不疑,老祖宗的话传下来,都说不能去那边湖里捉鱼,不然会有惩罚,总有不醒时的人想要去试试。”说到这里,男子颇为不好意思,“家中窘迫,便想着捉些鱼去集市上换钱,秉着侥幸的心理,却还是被现实打击。”
“为什么会这样?”卓安紧接着解释道,“平常我喜欢看些怪力乱神的书籍,还有搜集民间传说之好。”
“原来如此。”男子一副了然于心,“我们一直流传下来的说法是,鲛人误会我们老祖宗偷了他们的至宝有此惩戒,不过这么多年要是真有我们肯定也交出去了。”
没有?
卓安从男子那儿套完话之后,便去找‘赫钰’,发现他人不在房内,转身时也没有特意在后面吓他,看来是真的出门了。
‘赫钰’寻着那股气息追出去,结果追到一半气息又突然消失,但绝非错觉,赫钰大抵已经突破封印,他小看了自己,自己何尝不是小看了他,这时间比他预计的整整缩小了一半。
怀揣着满腹思虑回去,正看到卓安正站在房门口,一看到人,便立马心安。
“你去哪儿了?”
“我就随意逛逛。”‘赫钰’突然牵起卓安的手,“阿安,这几日多陪陪我吧。”
卓安下意识想抽回手,听到他的话又心生疑惑:“这段日子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
“说的也是。”见卓安没有收手,‘赫钰’变本加厉在其摸了摸,“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卓安觉得问题越来越往不可为知的方向发展,也就忽略了手上的触感:“还好。”
‘赫钰’脸上一灿:“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什么喜欢?”卓安猛地甩开他的手,“可不要随便乱说。”
“我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你想到哪里去了?”
卓安脸上难得露出尴尬之色:“是你的话听着太有歧义了。”
“哦,是吗?”‘赫钰’短暂地自我检讨,“阿安,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卓安正了正脸色:“那男主人告诉我是一场误会,他们没有偷鲛人一族的东西。”
“你可信?”
卓安转过身子,正好对上老人那一间房屋:“他可能没撒谎,因为他所知道的就是这样,但事实却不是。”
“任凭谁偷了东西会一代传一代往下说。”
“我想也是。”
老人坐在门槛上熟练地编篮筐,枝条一摞堆在其旁,忽略掉他昨晚上的话,看过去真的是位慈眉善目的长辈,男子似乎担心他父亲受累,时不时送水问暖,干脆坐下一同编筐。
“那客人今天问什么了吗?”老人低头盯着手里的动作,“我不小心看到你们在谈话。”
男子如实说:“就是问我那日钓鱼的事,他说很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就顺便把我们这儿跟鲛人的恩怨与他一说。”
“我很早就提醒你不要去接近那片湖,好在你没什么事,要不然整个家可怎么办。”
“让爹担心了。”男子听后愧疚更重。
“有空把你媳妇儿接回来吧,趁年轻,再多生几个娃。”老人再抽出一根枝条,不小心刮到手,皱了皱眉,也没去在意。
“怕是生养不了那么多,家里负担不起。”这是父亲的心愿,作为儿子却无法实现,男子只好埋头苦干,不敢看他爹的脸色。
“那总要生个男娃出来吧,好继承香火。”老人态度一如既往没有变化,“不然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爹说的是。”
老人又继续编了几个,最后指了指那处完工的篮筐:“明天记得拿到集市上卖。”
说完整理了下衣服,起身回屋,男子则收拾后面的东西,将篮筐一并拿起,一个不小心从手里掉下来,男子来不及反应,卓安一手接住。
“多谢。”
“我来帮你收拾吧。”
男子连忙拒绝:“这怎么好劳烦你。”
“没事,就当是暂住这里的回报,还有…”卓安从腰间取出一代银子,放到男子抱的篮筐里,“不要不收,你可以当做我们的住宿费。”
男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瞠目结舌道:“那…那也给多了啊。”
“我认为挺合理的,好生收着,给家人多买些好东西。”
男子一时找不出话来:“谢…谢谢。”
卓安蹲下准备收拾地上残余的枝条,偶然暼到脚下一块东西,暂时认不清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平常物件,于是卓安将它收进怀里,处于天降大财喜悦中的男子并未发现这一细节。
“你爹好像不喜欢女孩儿?”
“啊…”男子心想那晚的动静肯定被人听了去,也是,地方小墙壁薄,这也难怪,“不是我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就是要每代出个男孩儿。”
卓安点点头,看起来对于这些重男轻女的观念很是理解。
帮男子收拾好东西之后,卓安刚好在路上碰见‘赫钰’,这地方小,只要出个房门就能轻易碰面,‘赫钰’眼尖看到卓安有些脏污的手,拉着他去井口旁清洗:“你刚才不会是干活去了吧。”
“没有,就帮忙做些事。”
‘赫钰’的动作很轻柔,完了之后还拿出锦帕替他擦干。
“我自己来吧。”卓安夺过来自己擦拭,“我有东西给你看看,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之后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赫钰’手心,‘赫钰’老神在在看了会儿,脸色微凝:“这好像是…”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