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拿供果不是叫你跟人聊天，况且跟公子聊天也不看看时候。”
“掐着时候呢，掐着时候呢。”
晚间，星光杳杳。
来进香的村民早就各自回了家，卓安卷起双袖打算帮忙收拾碗筷，却被卫母推搡到一边。
“哪有客人帮忙的道理，公子还是歇歇吧。”
卓安一时无法插手，只好呐呐道：“我父母兄长从小都不会娇惯我，下人虽多，但凡事我讲究亲力亲为，一般的粗活我都干得来的。”
卫母的注意点却没在同一条线上，抓着抹布利落地在桌上擦拭：“难怪公子一身气度不凡，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
卓安只好趁人不注意，收拾些小零碎。
卫父一人坐在角落里，手握着烟斗，神情好似思量着什么，卓安见状不好意思打扰，哪知卫父主动叫住了他。
“公子，可否过来坐坐？”
卓安应声上前，主动询问：“伯父为何烦忧？”
虽然卓安是个外人，但卫父也没有什么忌讳，他感觉卓安是个可靠的，村里人崇尚唯心，他如今也是依心而做，只道一句：“今年未有神灵入梦。”
卓安不禁哑然。
卫父抽了一口烟头，缓缓吐出雾气，氤氲着他略显苍老的脸庞：“每年都会有神灵选一个有缘人入梦，今年未来，难免会引起一些恐慌。”
卓安见卫父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瞧，忍不住道：“伯父盯着我做甚？”
卫父哂笑一声，粗砺的大掌抹了一把脸：“我就是想问问，你近几日有没有……？”
卓安坦然承认：“是有的。”
卫父顿时愕然，他也就这么挣扎性地问问，没想到神灵今年还真就选中了村外人。
将卫父的惊愕看在眼底，卓安紧接着说道：“神灵确实选中了我，不过看到我是村外人，认为不可，只道说明年再来。”
“那就说明今年没问题呐，那我就放心了……”卫父喃喃道，消化过后又轻声安慰：“公子不必失落，神灵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卓安并不在意道：“无事。”
卫父心上提了一整天的担子总算放下了，烟斗也不抽了，乐呵呵起身，打算明天对大家公布这件事：“公子早些歇息。”
卓安点头回应。
明月挂上枝头，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今晚卓安并没有像前两晚那样早早入睡，而是拿着一张锦帕细细擦拭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正是当日割断那对男女手脚筋的那把，擦拭完之后小心翼翼将其放在怀中。
冥想，入梦。
卓安再次睁开眼，往胸膛上摸了摸，果然，如他所预料，匕首跟着他入了梦境。
受了给和羽梳头的启发，他发现只要他想的东西，在梦境中都能幻化成实物，亲手给和羽戴上的发冠也尚且如此。
这一次，并未早早和羽的身影，卓安在周围日四处寻找不得，心底隐隐担忧，担忧他的计划还未实施就胎死腹中。
后背撞上温热的东西，卓安猛地转身，刚好对上正与他笑得温柔缱绻的和羽，模样不变，但与前两次的感觉有些不同，又说不上来哪里异样。
“你是在找我吗？”和羽说着，把手伸了出去，试图触摸眼前人的墨发。
卓安躲了过去，愈发觉得此时的和羽十分不对劲。
和羽怔怔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底尽是晦暗不明。
“你…怎么样？”卓安眉头轻蹙，面对眼前的和羽，一时不敢有任何举动，原本想要实施的计划，被迫停滞。
和羽低低笑出了声：“我非常好啊，卓安…”
有那么一瞬间，卓安觉得和羽看他就像是看自己恩深爱重的妻子。
“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我…”和羽跨一步上前，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生生将卓安抵在树干上，困在两臂之间，头颅微低，鼻息喷洒在他颈上，凑耳低语：“我…”
“卓安。”
一道轻灵的声音将卓安从混沌中清醒，猛然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和羽，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见另一个和羽从不远处迤逦而来，带着清冽的沉香，走到他身边。
那个被推开的‘和羽’轻啧一声，望着另一个自己挑衅道：“你可真是碍事。”
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和羽，卓安虽然不明所以，却是选择默不作声，静静观察局势。
和羽抬起手，朝虚空轻轻一抓，‘和羽’脸色骤变，捂住心房，双眼难掩愤恨，看向卓安时，眼色转柔：“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伪君子往往比真小人还令人嫌恶。”
和羽眼神一厉，手掌狠狠攥紧，‘和羽’如同烟雾般消失在原地，干干净净仿佛不曾来过。
“他是梦境衍生的梦魔，今晚我稍不注意，竟让他钻了空子。”和羽低低解释道：“抱歉，让你被他做了如此无礼的事，梦魔最会蛊惑人心，他说的话最好不要相信。”
和羽不疾不徐却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他看着卓安，不想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卓安神色不变：“他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和羽似乎早就找好了措辞：“梦境里只有我会出入，化作我的模样更能降低你的防备心。”
“原来如此。”
“可有受伤？”和羽道。
卓安摇摇头：“并无，他只是跟我说些话，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你就来了。”
“那就好。”
“今晚，我有惑。”卓安定了定神，终于说出自己藏匿许久的话。
和羽一听，因刚才的事而神情肃穆的他，面部松动下来，逐渐柔和：“洗耳恭听。”
卓安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这时的和羽，竟和刚才的冒牌货重合，仿佛自始自终都是一人。
压下心底的疑虑，他侧了侧身子，正准备开口，突然表情骤变，手撑在离自己最近的树干，弯着腰捂住自己胸口，不断咳嗽，竟生生咳出一摊血。
“卓安！”
和羽目光惊惧地喊出声，瞬移到卓安身边扶住他，想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很快颈边的冰凉让他找回了理智，原本咳血无力的卓安正冷静地握着匕首抵在他颈侧，语气略显冰冷：“仙人果然都是大善之人。”
和羽一动不动，任由他这般威胁：“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我一介凡夫俗子可能威胁不了仙人，但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一试。”卓安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威胁仙人是自不量力的事，但这也是他想到的唯一，也是最直接的途径：“仙人，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个疑惑，希望你能解答。”
一开始的名讳也不叫了，显而易见的疏离让和羽倍感不悦，却又不想对着卓安表现出来，态度依旧和善：“你大可不必如此，你问什么我都会解答的。”
“不。”卓安坚定道：“我想问这里是否有治百病的丹药，若是拿去，可会带走这里的生机？”
这是卓安好不容易才从各个地方搜罗出来的消息，可惜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点，就连他救下珠珠，被带到这里，都只能算一种机遇，一个他能挽救自己兄长的机遇。
“你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和羽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可卓安的神经更加紧绷起来：“是。”
“确实有。”和羽回答了：“但不会带走这里的生机。”
“丹药被拿不会出事吗？”卓安追问道。
“不会。”
“在何处？”
“山神庙。”
卓安突然沉默下来，反倒是和羽幽幽说道：“我所说皆为真，丹药一事村民尽知，虽然大多勤勤恳恳，但为了救自己的亲人，难免有几个会生出异心，为何丹药能保存至今，不过是只待有缘人发现罢了，这是山神大人定下来的规矩。”
“告诉你，不过是觉得，你应该是能够拿药的人。”
趁着卓安愣神的功夫，和羽轻松脱离钳制，来到他身后，似是蛊惑的嗓音就此在耳边响起：“你应该去拿，或许它原本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