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时宜攥紧手心,满是冷汗。
她笃定秦靖川绝不会答应,但她不敢肯定,秦靖川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她动手。
她看见秦靖川越来越阴森的脸色,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都准备跑了,招惹她干什么?
时宜垂下头,尴尬地“呵呵”:“其实……”
刚一启齿,就被秦靖川打断:“也不是不行。”
时宜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你开玩笑的吧?”
秦靖川拿出手机,不过一秒,丁特助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出来:“老板,什么事?”
“帮我预约医生做结扎手术,越快越好。”秦靖川从容不迫道,“找信得过……”
“嘟!”时宜惊得站起来,抢过秦靖川的手机,按下挂断键,难以置信问,“你疯了?”
秦靖川抬头看她,幽深的瞳孔里只有她的身影。
他闷笑:“我清醒的很,你要出题考考我吗?”
时宜错愕不已。
她当然知道秦靖川是清醒的。
可就是因为他清醒,带来的冲击力才会更大,像是冰山里面突然冒出岩浆,极为古怪。
秦靖川也站起来,将她一捋碎发拂到耳后,眉眼漾着难得的笑意:“我舍不得你受苦。”
时宜的心,瞬间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
她僵硬抬眸,正对上他明亮深沉的目光。
像是长夜之中,最灼灼的艳阳。
时宜鼻头发酸,心底的爱意疯涨,捆紧她的四肢,牢牢把她拖入深渊。
“我不愿意。”时宜蓦地伸手,大力推他。
秦靖川猝不及防,跌坐在椅子上,西服起了褶皱,额发坠落额前,莫名有些狼狈。
时宜咬着牙不看他,梗着脖子:“你结扎顺的是你的心意,你不想要孩子,但我想要,我不愿意和一个不能生的男人共度余生。”
秦靖川却骤然笑了:“所以你不会选择沈淮序。”
时宜卡了壳,恶狠狠瞪着他:“别提学长。”
学长不能生,还不是拜他所赐?
秦靖川低声哑笑,像是冰冷的湖水中间,蓦地开出一朵清莲,勾人的厉害。
时宜在心里咒骂:“男狐狸精。”
“时宜。”秦靖川凝视她,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夹杂了淡淡的喜悦,“你和沈淮序没关系,对吗?”
“谁说的?我爱他爱的死去活来,要不是顾忌你是一个疯子,我早就猛烈追求他了!”时宜大声驳斥。
她心口发着涩。
如果他之前能有这样的认知,她会很高兴。
可裂痕已经产生,又怎么能在一两句话里面就消弭?
“嗯。”秦靖川恢复了疏冷的模样,懒懒捏着刀叉,清贵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她。
时宜拿不准他什么意思,抿抿唇,挽尊:“我喜欢学长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要总不讲道理去找学长的麻烦。”
“嗯。”秦靖川修长的手腕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时宜被他的敷衍弄得火大。
“听了。”秦靖川如实回答。
时宜噎住,气呼呼瞪着他,不再搭理他。
秦靖川却突然开口:“如果意外怀了,就生下来。”
刹那间,时宜差点把口中的食物喷出来。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秦靖川眉峰紧锁,可声音却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没有信心做一个好爸爸,甚至没有信心做一个爸爸,但我会恢复治疗。”
时宜脊背彻底僵硬,她的心像是被泡在柠檬茶中,酸酸涩涩,却又莫名入了点甜。
她深吸了一口气:“秦靖川,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秦靖川眼中似有星芒闪动,“我没喝醉,很清醒。”
时宜咬住下唇。
她的心很乱,脑袋里面也像是被塞进去一团棉线。
涨涨的,乱乱的,理不清。
她倏地站起来:“我吃饱了,我先走。”
秦靖川没有拦她:“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时宜拒绝,自己往外走。
秦靖川却也跟了出来。
时宜眼眶中已经全是泪水,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喜悦或者是委屈,她无法控制,只能回头冲秦靖川吼:“你跟着我干什么?”
“送你。”秦靖川言简意赅。
“我不需要。”时宜声音越来越大。
好像吼出来,就真的不需要了。
不需要他伤害她后又释放的关心,不需要怀疑她后又贴近的妥协。
“秦靖川,你好烦啊!”
他为什么不能一直狠到底,让她彻底死心?
又为什么不能从一而终,一直保持关切?
不知不觉中,时宜的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秦靖川阔步过去,冰凉的手指贴住她的脸颊,慢慢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时宜咬着下唇,柔唇几乎要被咬破。
她抽泣着,语气哽咽:“秦靖川,能不能放过我?”
秦靖川把她揽入怀中,眼底阴云翻滚:“我说过,你要骗我,就骗我一辈子。”
这些话,像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艰难又沉郁。
时宜心更是乱成麻球。
心底的爱意被滋养,发疯似的缠绕全身。
她用理智不断切断剪坏,却抵不住其生长的速度。
她用手背抹去脸颊泪痕,推开秦靖川:“你让我想想吧。”
司机把车停在时宜面前,秦靖川没有上车的动作。
时宜抿唇,坐进车中。
在车子发动前一刻,她摇下车窗:“秦靖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秦靖川点头:“你说。”
“今天下午,你是开心多过于后悔,还是痛苦大过放松?”
时宜盯着他的俊脸。
她想知道,他看到怀孕的人不是她的时候,是愧疚于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他们的孩子,还是放松于她现在腹中没有骨肉。
秦靖川皱眉思考,片刻后,他淡淡:“谈不上痛苦。”
他心知肚明她急着逃开,也不愿意和他共进晚餐,会有淡淡的失望,却谈不上痛苦。
“走吧。”他挥手,司机发动车子。
车窗缓缓合上,藏住时宜一张泪眼模糊的脸。
孩子没留住,他也会难受。
谈不上痛苦,却是有后悔了吗?
时宜的心,狠狠动摇。
此时,手机响起来,视线朦胧中,她看到栀乔发来的学校资料。
学校在一座孤岛上,有顶尖的实验室,却与世隔绝。
——就这个,我看他们给你发邀请了!你去了,秦靖川刨地三尺都找不到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