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黑云西来】
楠木向左2025-07-05 14:364,429

芊怡郡主被俘,昱冲生死不明,传闻之中将要出世的寒黎则是再一次下落不明。这几件事若是传闻于江湖之中,恐怕便能掀起滔天巨浪。只可惜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花颜并没有想要救出郡主的心思,甚至连个书信都不曾发回天雄帮。此时显得悠哉悠哉,跟在红娘子马的屁股后面,嬉皮笑脸的搭讪红娘子,结果被板着脸的人南渡提溜着扔进了路旁的枯草丛里。

  花颜其实很想将郡主救出来,可惜毫无办法,当日出手试探的老头,实打实的恐怖修为,若是不留情,只怕一只手就捏死他二人了,这只是其一。再次是此番幕后之人虽然下了一番大力气,动用了安插在郡主身旁数年的手下,以及悄然无声换了一些列武夫镖师,动的十分隐蔽,但想必也不敢让郡主消失太久。天下皆知当今圣上对子女皆是放养,不甚上心,但若是一朝郡主失踪,于公于私,都会使龙颜大怒,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是一个区区商会,只怕所有关联之人都会被朝廷鹰犬揪出,顺藤摸瓜,血流成河。

  所以花颜毫不怀疑,郡主可能这次会吃一些苦头,但绝不会有危险,甚至会被更加恭敬的送回建康。至于幕后之人为何大动干戈却如此吃力不讨好,背后的原因花颜懒得去想。

  如今的朝廷虽然暗流涌动,各种势力暗中勾心斗角,但总归是赵家人的天下,不论是谁,都要留一份让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面。

  其中的利害关系很容易想明白,所以花颜也愈加放心,省去了飞鸽传书于刘盛晁的麻烦事,只是可惜不能随着商队一路去到碧剑山庄。

  红娘子见被人南渡扔进枯草的无赖男子索性脑袋枕着双臂安然躺着,不由得一阵气恼,手中皮鞭狠狠地抽在马臀上,加快了速度。

  花颜看着马吃痛奋力奔跑,瞬间无语,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魔头功夫一般般,欺负别人的本事倒是一流,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便故意策马提速,可花颜偏偏还不能不跟上,毕竟舍不得那柄还没捂热乎的“承影”。花颜决然无比的站起身,连屁股上的灰土也来不及拍,朝着红娘子背影大喊:“女侠,等等小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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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吃过午饭,大管家刘陶就被吩咐着出去购置一些宣纸砚台,顺便给门外的乞儿带了一笼包子。说起这个面目不俗却死皮赖脸的乞丐,刘陶简直气的牙痒痒。

  俩三天以前有个和老爷交好的权贵家旁系登门拜访,结果门口石阶上趴着个呼呼大睡的乞丐,满头杂草,浑身臭不可闻,大咧咧的挡住了那位旁系,让其不得扣门,那位旁系掩着口鼻,怒斥一番,见那乞丐毫无动静,便愤然离去。片刻之后刘陶开门出去置办货物,那乞丐故意将其绊倒,可怜刘陶一时惊慌失措的就和那乞丐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才从石阶上滚落下去。沾了满身恶臭的刘陶当时就大怒,顾不得回府去叫仆役出来将其打个半死,卷起袖子就独自上阵。堂堂一个大管家,卷着袖子拎着一个乞丐大打出手,当时就笑掉了许多路过人的大牙。可那乞丐还是不识抬举,被打了一回反而哈哈大笑,做了个鬼脸就跑远了。然后第二天刘陶再一次出门时,又是相同的场景。只不过这次大管家刘陶简直气炸了肺,回府叫了二十来号仆役,拿着扫把木棒就冲了出来。那乞丐自然是早就不知所踪,大管家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接下来的几天大管家都有所准备,就等那乞丐再不识抬举打断腿好扔的远远的。但乞丐却仿佛早就知道一般,一连几天总是在大管家刘陶出门的时候远远的挑衅,也不敢来近前,导致了可怜的大管家每天都要憋上一口闷气。

  过了几天就叫老爷知道了,府邸的老爷乃是一介文人,曾经考举中第,当了几年的地方官,然后便辞官回乡,专心的做起了读书人。以前有幸得见大祭酒时,还被大祭酒笑吟吟的夸过一句:“荣生当真生了服好脾气。”只可惜这份柔和的脾气不舍和为官为相。老爷得知门外有个乞丐常住不走,也不动怒,就笑了笑,道:“随他去,也是个可怜人,日后你每次出门,就给带一盒吃食。”刘陶平生最佩服自家老爷的胸襟及一肚子的文墨,总觉得自家老爷就如江龙搁浅在河中,憋屈的厉害,不能大显身手,不然史册里咋不得有个老爷的名字。但刘陶想归想,还是遵循下人的做事方法,不僭越主仆之分,只是老实本分的做好自己的事。于是乎,刘陶每次出门,都心不甘情不愿的捏着鼻子给那乞丐扔下一盒食物。那乞丐也领情,睡觉的地方从府邸门口的石阶上,换成了府侧墙边,一棵大树下。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世人都瞧不起乞儿,可唯有他,觉得做一个乞丐,似乎也有些乐趣。

  以前在山上听经论道,扫除落叶,捧刀数十载而不拔,遵循的便是规律二字。

  如今便要打破规律二字,让自己的刀意再上一寸一毫。

  乞丐头靠在墙角,枕在双手之上,悠然的抖动脚尖,吹着含糊不清的口哨,逗弄树上如鸟雀跳动的无鞘古刀。

  刘陶走出府门,关好大门,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只是想到某人,就叹了口气,转身下了石阶,走到树下,看着睡着还流着哈喇子的乞丐,有些无奈,将食盒轻轻放在一边,转身离去。

  于这乞丐相处久了,其实也不是很讨厌,甚至还有些可怜,这孩子看着年纪也不小了,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遭受了什么罪过。

  刘陶念念叨叨的一边走一边叹气,他这个人信命,尤其是相信来世今生的说法。那乞丐想必是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老天就不给好好的活路。所以说呐,做人就得安安分分的,不要做亏心事。自家老爷那可是真的好呐,这辈子哪怕是没能出人头地,也不亏,下辈子起码能做成了那人上人。刘陶想着就笑,只希望自己下辈子还能做老爷府上的官家,可不赖哩。

  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乞丐忽然睁眼,爬将起来,擦了擦口水茫然的看了看西边的天色,只见黑云缓缓飘来,似乎又要下雨了,乞丐也不知嘴里念叨了些什么,又躺下鼾声大起。

  一缕黑烟没命的往前逃,在枯林之中摧枯拉朽出一条直线,无数大树碎枝乱飞,应声而倒。

  黑烟背后不急不缓的跟着一片黑云。在仔细些看,原来那片黑云竟然是数也数不清的蝙蝠组成。

  走街串巷的卖糖人的小贩将肩上抗的糖扎放在地上,刚出了一口气,便望见西边沉沉黑云压下天际,擦汗之余想着再过些时辰便该下雨了,自己就得收摊回家了,便又将糖扎扛起,大声吆喝着向巷子里走去,趁着现在黑云尚未飘来,再多卖几个糖人。

  坐在酒楼二层露天台上饮酒高谈阔论的腹有学识的年轻文人,笑谈日后的理想,也为着明年开春的乡试而互相刺探口风,好给自己多加些信心。闲谈之外,自然也看到了天际的浓稠乌黑,少不得有人举杯而向,颂一句前辈诗人写下的好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好一个气势磅礴的比喻。

  这一日,小镇里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西边缓缓而来的浓重黑云,但大多都是讨论几句,便不放在心上,转身去忙活自己的活计。

  只有树下躺着的乞丐闭目翻身,眉头紧皱,有些难以入睡。

  树上一柄无鞘刀嗡鸣不断,就像一条不得点睛而受困壁中的蛟龙。

  在威虎山三十又二年,始终未曾摸刀握刀出刀,为的就是蓄养刀意。出尘中三十余年,胸中充斥如大江大河般波澜壮阔的刀意,却无法畅快的拔出那一刀,始终卡在将出不能出的境地,无法登楼而上,于是苍松道人将他寂连贺放下山来,以期由出尘转入世,能一鸣惊人。

  可这一刀,不能出,出则必死。

  寂连贺翻来覆去,叹了无数口气,喃喃自语道:“师傅啊师傅,你老说我若是有一天能劈出那惊天一刀,未必不能一步上五楼,可是难就难在,我始终不能抓住那一点飘渺不定的机缘。西来之人气息恐怖,恐怕比您老人家都不逞多让,仓促之下我又如何强行领悟?抽刀而出,气息不全,三十二年的苦功便付诸东流,但不抽刀,又逃不了,死局呐死局!”

  寂连贺苦笑一番,从地上坐起来,抓了抓油腻腻的头发,看到一旁仔细包好的饭盒,会心一笑,打开用手抓着吃那尚还算热乎的饭菜,含糊不清道:“没想到我第一战,就是必死之局,师傅他老人家怕是要到王叔门前破口大骂咯。”

  远去七百里,一个老农蹲在农家院子的门槛上,露出缺了门牙的满口黄牙,笑着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攀谈。自家的断角老牛则是在木槽中大口饮水。

  忽然之间老农回头望了眼身后,能隐隐看见那一抹黑云。老农双手笼在打满补丁的袖口中,吆喝了一声自家的牛,笑着对那妇女道:“大妹子,这几天外面不太平啊,叫你儿子早些回家,庄稼也差不多收完了,就别天黑再回来了。”

  妇女笑着满口应下。

  老农便牵着牛,缓缓原路返回,笑脸渐渐消失,变的凝重无比,走了没多远,忽然老农张嘴笑了起来,拍了拍牛头,再次折身,沿着原先的路而去,老牛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哞。

  威虎山上,清泉汩汩,绕石而流,半山腰上有一处松林,依旧苍翠如春时,松林边上,有一个茅草搭建成的草屋。一个穿着道袍带着高冠的枣面老道,气急败坏的冲出草屋,连歪倒的高冠都顾不上扶正,很没风采,甚至有些丢人的一路狂奔,沿路绕过半座山腰,停在一处按了木门的洞口前。枣面老道略作休息,指着洞门破口大骂,中气十足,足足骂了半刻钟。

  一个面如冠玉颔下却生寸长胡须的读书人打扮的年轻男子推开木门,走了出来,苦笑道:“苍松老儿,怎的又来我门前胡搅蛮缠?”

  苍松道人“呸”了一声,骂道:“童天关,妄你还是贺儿的二师傅,明知他下山有三道死劫,也不肯将你的山河图借给贺儿,岂不是眼睁睁看他九死一生?亏老子还三番五次拿出藏了几十年的好酒请你喝,还不如都让白眼狼叼去喝了!”

  童天关听到苍松道人隐隐将他骂作白眼狼,也浮起了一丝怒气,瞪眼道:“苍松老儿,休得胡闹!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贺儿的劫难际遇,又岂是你我能强加干涉的?至于那山河图,非是我不舍的,只是天机注定,有更大用处。”

  苍松道人张口无言,气恼不已,片刻才叹了口气开口道:“童天师啊童天师,你就是太依赖你的天算之能,罢了,你也知道老道我只是心中郁闷而已,张口骂骂你,也好过什么也不做。”

  童天关微微一笑,苍松道人乃是他多年老友,自然知道脾气,也不是真的气恼,掐指一算,平淡道:“今日便是第一道死劫了,果然如我所料,初算明明白白的必死之局。可再算,却又混乱难以看清,只是确实出现了一抹生机,至于多寡,便看不清了。贺儿福气深厚,不知遇到了何等高人。”

  “这便是三算了吧,难道还看不清生机几分?”

  被称为三算天下皆知的童天关转身回道洞府中,道:“应该五五之间罢。”说罢停顿身形,回头又道,“一算奉阴阳,二算明万物,三算知天下,这三算外行之人奉若神明,但你是我多年老友,又怎会不知,世间里我童天关算不到的事,岂是多如牛毛所能形容的。”

  苍松道人跟上进洞府,嘀嘀咕咕道:“就这样还被奉为算卜第一人,尊称为天师,老道我可真想象不出,被你仰慕不能探其后背的师傅在算之一图究竟有多厉害。”

  童天关目光一颤,也没回头,只是轻声道:“眸中演化星辰万物,妙不可言,如果算卜一道也有九层楼,师傅他老人家,怕是一只脚已经踩在九层楼之上了,那可是近乎于道的存在啊!”

  苍松道人咂咂嘴,摇了摇头。

  修道路途宛如登楼,一层楼便足以俯视世间,九层楼该有多高?

  苍松道人自己便处在某一层楼上,自然对每层楼之间的差距,明了于心,即使不是第一次听闻这位老友嘴里的师傅是何等高人,也是震撼不已。

  九层楼,怕是顶在苍穹了。只是,世间哪里出现过九层楼的高人?

  大道三千,于某一道登临巅峰,也未必能上几层楼。便是想到那高人站在七层楼上,也足以让苍松感到震惊。

  自己在四层楼上,便在世间少有敌手,而寄希望于徒弟身上,只希望有朝一日寂连贺拔刀冲天,能一口气登上五层楼,便足以叫天下修道之人仰望,那七层楼,该何等恐怖?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七章,缺了门牙的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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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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