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坐在客房里,抱着双臂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来呢?除却衣服的借口,她其实更想了解许辰兮的动机以及本人。
她对他知之甚少,现在补课应该还来得及。在他不在的这两年里,她变得太多。恩,不能说是变化,应该说是变回。变回纯真一些,简单一些,善良一些的那个黎棠。
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但是,却是能多善待自己的。她本不是勾心斗角,心计深沉的人,当初不过应了局面而已。卸掉疲倦,离开故地,她渴望的新生确实没有令她失望。
温柔宽容的易阿姨,真诚无间的易千末,热情洋溢的同学,博学赏识的老师,以及那个意外的宽厚细心的男朋友楚暮,这一切已经构成了她的新生活,她无比美好的大学生活,也勾画着她光明的未来。所以,她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呢?她慢慢变得善良,更善良,柔软,更柔软。有时会忘了恨,忘了藏,忘了面具。她已经变成了美丽自由的花蝴蝶,便无力再变回丑陋的毛毛虫。
当他再出现,激发出她的耻辱感和欺骗感时,可以想象是多么让人愤怒。她变回不甚理智的母猫要护住自己一大堆的吃食,她靠它们活着,不能丢了,不能被抢了。她甚至感受到自己就像变脸王,不断地在一堆人之间变着脸谱,她不是不累,是停不了,她渴望结束这样的关系,她只能等待机会。
黎棠听到客厅外的大门开了又关,女孩子细软的声音模糊地飘进来。
她迅速地关了灯,锁上门,倒头睡觉。
快要睡着的时候,客厅的灯暗了,音乐停了,戏水的鸳鸯也上了岸。迷迷蒙蒙间她觉得有异样的声音传来,半睡半醒间,才心中唾骂——该死的墙竟不是隔音的。
又睡了一阵,方觉想上卫生间,于是她蹑手蹑脚探清了卫生间确实空着才敢进去。黎棠迷迷糊糊地躺回床上,躲进温暖的被窝,却总觉得床上有虫,骚的她若有似无的痒。她闭着眼想着或许是做梦,于是,心安理得的继续睡。直到突如其来的毛腿搭上她的大腿,遒劲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她方才震惊地滚下了床。
她的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那个熟睡的男人伸着手还在摸寻刚才的热源。
震惊之后,女孩感觉又羞又恼,通红的脸上有了细密的汗。她抿抿唇,眯了眯眼,站起身来走回床边。女孩弯腰看看那酣睡的男人,力量灌输在右腿,没有犹豫地朝着他的腰间一个猛踹——那男人啊一声咕咚滚落地面。
“我靠!你发疯啊!”许辰兮的腰撞到地面,生疼着。
半做起来才看清眼前的涨红了脸的是谁。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低声骂了一句。
“别跟我说你不小心走错了!”
他揉揉腰坐回床上,“那你以为还能怎样?我故意来调戏你?别臭美了!”
“……禽兽!”
“?”许辰兮含着恼意地看她一眼,“要禽兽,你也就是个候补。我不过是出来喝水然后走错,看你的小气样。”
黎棠还在恼着,只听到细软的喊他名字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许辰兮瞬间竟不自然地抽了抽脸。隔壁连下床穿拖鞋的声音都很清晰。
许辰兮快过黎棠先开了门,又不动声色地又掩上。
一阵细声的对话,隔壁的门开了,被子的窸窣声一阵,夜晚归于平静。
躺回去的女孩实在有些余震未消,难以入眠。
她开始裁断他是不是真的走错。真的如何,假的如何?真的就无需放在心上,假的……是假的几率又是多少。假的话又是戏弄还是它意?可是,他没睡醒的样子着实不像演的,他从以前就不会演戏和撒谎。可是转念想想,真假又哪里重要呢?秉着澄清的心,一五一十倒映他的投影,不动声色,总会有自然了缘的一天。
后半夜,寂静的夜里有两个失眠的人隔墙相对,却心若天涯。
一个澄空,了然,一个百思,不解,恰恰一对因缘,半生好戏。
天蒙蒙亮,黎棠轻轻换鞋子。轻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几下,然后有人定在门旁。
许辰兮穿着深蓝色的睡衣靠着门框,抱着双臂,歪头看她。她站直身,握着包,头发梳理地一丝不差。
“不帮你准备早餐了,怕她会起疑。”
“哟,什么时候开始变菩萨了?”
黎棠嘻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微微抬头,思索着她是说什么下不为例?别的女人?还是如此好心?
“今天中午和晚上可能不会来,因为可能会去医院看烫伤。”
他站在那儿沉默地没有任何反应。
“可以吗?”她询问。
她会问他意见这倒让他吃惊。他发现刚才自己竟然在勾画那个讨厌鬼带她去医院,为她拿药,帮她抹伤的情景。
“……恩,知道了。”
他在她离开前先行转身,留给她凉薄的背影。他听到门轻轻合上的声响,心里却开始一片莫名的苍凉。
左手红红的那片没有消,不知道有没有肿,会不会留疤。如果留了疤,该负责的是他。
可是,他却想到她不会让别人知道这是他的错造成的,丑陋的疤面临世界的承托人也不会写上他的名字,因为她怕与他沾上关系呢。他突然有种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欺瞒夺走的悲愤,是不是该夺回来,错也要让世人知道是他欺负得。这样,他们的关系起码又相互牵连得更复杂了一些,不是吗?
他又出了卧室,快步走到阳台,扶着栏杆向下看。
他想,她从来都没有回过头,哪怕只是习惯性的,不知所谓地回一下头装作留恋。是的,或许她从不懂得留恋。
阳台的衣架空了,风打着空空的卷儿掠过,她总是不会把含着自己气息的东西留在这儿太久,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