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昏迷的时候有一种幻觉,总觉得头顶上的灯很亮很亮,有很多人影在她眼前晃,有很多声音在吵。她已经分不清时间地点,只混混沌沌地想,这是哪里呢?是三年以前吗?还是已经又过了三年了呢?
她觉得他们一直在奔波着找医生,她想你们都太不懂我的幸福了。
她一点都不想醒来,她慢慢地就走进了一个很黑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有黑色的雾气。然后她看到自己的灵魂飘下了一个悬崖,她想跟过去。那个悬崖看下去却望不到底,她想我还要给阿兮做饭呢,不能走,转念一想,哦,他已经不要我了,他把家都带走了呢。她忽然就看见自己流了很多的眼泪,哗哗地,一直不停地流,流着流着就变成红色的血。
她跟自己说,那还是跳下去吧,却听到有人在喊许辰兮,她转头去看,没有人,却一直有声音在喊许辰兮。她还是回去了,她想也许是阿兮回来找她了呢黎棠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身边看她的是姚多多,她才发觉自己做了好长的梦,梦见了三年前在S城时的那个梦。
她看了一阵病房才发现自己竟然又犯了傻。姚多多见她醒了,又哭又笑,说,“你干嘛呀这是。我都吓死了,你不想和生哥愿意就不愿意呗,你死个什么劲啊。”
黎棠笑了,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有病,魔怔了呢。”
是了,是犯病了才会又做这样的傻事,如果让千末知道会不会恨死她呢。
如果每次被逼到绝路的时候都只能向地狱去找解脱,她想,这样几次三番地闹下来不知道阎王爷会不会嫌她太烦,要死不死的!
许辰兮洗好澡出来喊阿棠,却看到沈夜生正掐着脖子,压住阿棠。
他腾一下火了,二话没说,直接反应上来就是一拳。沈夜生跌倒在地,许辰兮扑上去又打又踢,嘴里骂骂咧咧。沈夜生也不是吃素的主,他身材本就高大,又是黑道出身,身手矫健。他反扑过去,也把许辰兮打得不轻。两个人一个劲地纠缠,黎棠在一旁怎么喊都不听。
忽然听到一阵破碎声,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地花瓶,然后黎棠恼着,大喊,“要打就全部滚出去打!”
两个人停了手,看着那气性更大的进了厨房,便站起来各自理衣服。
吃饭的时候,沈夜生本来吃过了,却非要凑个热闹。
许辰兮吃吃蛋面他也要一碗,许辰兮吃炒青菜他也跟着抢,许辰兮吃荷包蛋他也要分一块。黎棠发现原来平时沉稳如古潭深水的沈夜生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黎棠倒了一杯水,拿了一把药给许辰兮,问沈夜生,“这个你也要一份吗?”
沈夜生倒是没说话。
等到夜深该走了,沈夜生听到黎棠扔了许辰兮的衣服给他说,别说你没带身份证,没带也不会收留你。
许辰兮微微笑着,说,“我不敢奢望你这么快就原谅我。我就住这附近,明早再来看你。”
许辰兮往外走见沈夜生还不动,停下来打量他,“喂,走啊!”
沈夜生轻蔑地看他一眼,对黎棠说,“我今天不走了。”
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回沙发上。
许辰兮冲上来抓住他领子,“我靠,你欠揍是不是!我媳妇的家你凭什么过夜!”
沈夜生从容地拂掉他的手,说,“她不让你住下不代表她不让我住。她是我老婆,不是你媳妇,听清楚了臭小子!”
许辰兮勾唇,也坐下,“那我也不走了!今天我还非住这儿不行了,万一你再对我媳妇儿做出点禽兽的事我不是亏了。”
“是我老婆!”
“是我媳妇儿!”
两个人对视的目光要溅出火光来。黎棠抱着臂皱眉看他们两,心里纳闷,这里到底是谁家!
最后,沈夜生打电话给姚多多让她老二那儿住去,腾出了屋子给他住。这虽然是三居室,但另一间是书房,所以许辰兮又沦落到睡沙发。然而,沈夜生得意的同时,似乎许辰兮更得意,好像他就是喜欢睡沙发。
黎棠拿出足够的被子扔给他之后便不再理睬那两个人。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窗外的雪还在下,外面世界一阵白色的亮光,反射地刺眼,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坐起来,从抽屉里找出安眠药,打算吃两颗。
这是她几年来的老毛病了,很容易失眠。她以前常常是一直睁着眼睛,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是千末不敢给她买安眠药,怕她用来想不开。于是她就只能那样整夜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或者盯着墙角,一直等到身体的机能为了维持生存强迫她睡着。那样睡不着的夜晚是非常辛苦的,不止是焦虑,更多的是清醒带来的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又带来不能解脱的心痛。
她经过客厅去厨房取水,看到许辰兮窝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皱眉。她没有理会,只是去厨房接了开水吃药。
再经过客厅的时候,她听见微弱地喊她的声音。那个声音细微脆弱地喊,阿棠,阿棠,我好冷。阿棠,你怎么没开暖气。
她最不能听他这样叫她的名字。
——阿棠是万能的吗?阿棠是你的谁?你难道不知道阿棠也会变得狠心的?
她就这样想起来那次在N城碰见他喝醉,那个男秘书送他回家,在车上,他就一直喊着,阿棠啊,阿棠。
那个男秘书说,“您别见怪,这是我们老板女朋友的名字。虽然听小道八卦说是得绝症死了,但是老板一直念念不忘。他每次喝醉了酒都是这个样子,一直阿棠啊,阿棠啊的喊个不停。我们做下属的也不敢打听老板的隐私,只能装作不知道。他这两年为了把公司壮大非常得辛苦,听说跟许太太的感情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平时吃不吃饭的都没有人管。”
后来,那个男秘书说了几句客套话,竟然就悄悄走了,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她看着他醉倒在沙发上不是不心疼的,可是,她拿什么身份去心疼,她有什么资格去管他吃没吃饭,喝没喝醉,她已经是被他关在门外的人了。
可是她还是去烧了解酒汤,她想或许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给他烧解酒汤,最后一次为他心软。
他醉醺醺地跑到厨房抱着她,一直说,“阿棠啊阿棠,我错了。你等我好不好,你别跟他走啊。我就要去接你了,我就要打败全世界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等一等我呀,阿棠。别走,别走呀,阿棠。”
她当时很不争气地就哭了。她不是听不懂,她不是不明白。可是,他怎么能在那样的时候狠心离开她?
黎棠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回头望了一眼蜷缩在沙发上的许辰兮,开门的手又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