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来茶馆的夜场戏当夜座无虚席，甚至于有已经躺下准备睡觉的人，也被同伴喊出了门，去茶馆看上台演西厢记里崔莺莺的窈娘。
窈娘卸了脸上油彩，不等戏班子的班主开口，心里就已经有了定论，“少班主，明日我想去找黎姑娘。”
“今日反响的确不俗，既然如此，那你干脆代我去吧，若是有不好说的条件，就让人回来告诉我一声，左右离得也近。”
“也好。”
窈娘次日赶早就起来梳妆，将将梳洗完，就听得外头人声嘈杂。住在阁楼上的窈娘推开轩窗，看向斜对面人声传来的地方。
正在安置打点东西的黎婳不经意间对上了窈娘的目光，瞥了眼正在搬东西的小厮，往窈娘窗口的位置走近了些，“窈娘姑娘，早啊。”
虽隔得有些远，但是清晨街道人少，小贩也还没来，清净的很，只一喊就能听清楚对面人的声音。窈娘同黎婳打了个招呼，旋即披了件薄纱下楼。
来到铺面前，小厮正把妆面坊的牌匾给挂上去，黑底牌匾上落着金漆，妆面坊三个字在初生的日光下焕彩生辉。
窈娘将目光从牌匾上收回，刚要开口，才发觉此处还有一人。窈娘身为一个舞姬，一眼就瞧出站在边上的女子身形气度不凡，远不是黎婳能够比拟的。
上前两步，看清楚女子容貌后，窈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间居然还能有如此绝色，美艳清纯，秀丽温婉，竟是在此女子身上达到了叫人惊叹的共存。
盛宁璎转过身来，冲着窈娘盈盈一笑，不曾有什么王妃的架子，“这位就是窈娘吧？”
“草民正是。”虽不清楚这位女子的身份，但见她贵气逼人，也知她非富即贵，该是个官眷。没能言明自己身份，便是不想对方太过拘束，如今听她这般行礼，盛宁璎也不好隐瞒什么。
黎婳察觉出盛宁璎心思，开口介绍，“这位是靖王王妃，这间店铺便是王妃的。”
“王妃？既是王妃为何……”按照常理，王妃不该是在府上养尊处优的么，怎么还抛头露面出来做买卖了。心中的疑虑不敢说完，窈娘就已经停了口。
盛宁璎自知知道她要说什么，早在京都之际，慕容兰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将弯腰拘谨的窈娘扶好，盛宁璎笑容温婉和煦如四月日头，暖而不燥。
“男子保家立业卫国，女子也未必就要甘心囿于后宅，唯有了自己的事情，才不至于日日闲着在后宅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姑娘说是也不是？”
女子间的争斗为的不是夫君宠爱，就是家宅恩赐，再不然就是子嗣荣华。窈娘从未听过哪个女子如眼前人一般，敢于撇开夫君，只谈自己安身立命。
见她发呆，盛宁璎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窈娘，今日来也是为了谈事吧，不如进去坐坐，如今里面物件都添置好了。”
窈娘回过神来，跟着盛宁璎和黎婳一起进了妆面坊。甫才踏进屋舍，窈娘便察觉出此处与别的铺面不同之处。都说相由心生，屋舍也是一般，若非屋主清雅高洁，这屋内格局也不会如此。
“今日窈娘来是为商议此前联手一事，我猜想王妃是想要在妆面坊开张前，先有所名气，可对？”
“窈娘姑娘的确聪慧。”盛宁璎令如意上茶，招呼她们坐下。待如意奉茶后，窈娘笑着摇了摇头。
“王妃谬赞了，只是觉得店铺营生和戏班子其实是一样的，即便歌舞再好，无人知晓也是无用，故而流动戏台跋山涉水去了别地，总得在当处闹出点事儿来，才得以打开局面。”
三人相视，一并默契地笑了起来。黎婳代盛宁璎将之前商议好的条件都摆上了台面，窈娘听完惊诧的很，“只是如此？”
“不然呢，互惠共利，不好么？”盛宁璎以为窈娘不满意提出的条件，想要反悔，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改动何处。
熟料窈娘却突然起身，再行了大礼，“王妃着实是人美心善，窈娘还以为王妃会提出苛刻敛财的条件，甚至，甚至还带了一袋子银两。”
说着，窈娘将怀里揣着的钱袋子摆在了桌面上，脸色羞赫，“是窈娘心思不正，还望王妃原谅。”
盛宁璎听完窈娘的话，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容易将笑意压下去，忙将她扶着坐回原位。站在一边的明珠听着窈娘如此说，忍不住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我们王妃经商从来都不是为了银子，早前那家胭脂铺的银两捐做了军饷，这次若是盈了利，想必又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许胡乱说我们家王妃坏话。”
“明珠，你胡说什么呢。”没等盛宁璎开口，如意就赶紧将明珠拉着往自己身后藏，“王妃，明珠她这几日忙糊涂了，胡说八道呢。”
“想来王妃对下人也是极好的，才能让丫鬟都如此忠心。”窈娘艳羡地看着如意和明珠间的互动，笑着将盛宁璎给的契约书收了起来，“只等少班主签了字盖了印，就叫人送来，窈娘就此告辞。”
“我送你。”黎婳起身，送着窈娘出了妆面坊。再折身回来，就瞧着盛宁璎拧着明珠的耳朵，“明珠姑娘这几日都忙什么呢，啊？你可知祸从口出，若再如此莽撞，下次在别人那处惹了祸，我护不住你怎么办？”
“哎呀，王妃我知道错了，快松手吧。”明珠委屈地很，待盛宁璎松了手，气哼哼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如意笑着瞪了眼明珠，将明珠给卖了出去，“明珠姑娘这几日可都忙着做夏衣呢，瞧着款式都是男子款式的，也不知道是给府里那位的。”
“哦？男子款式的啊，看来明珠姑娘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快说说是哪位，煜峰？云帆？等等，不会是长山吧？他瞧着有些过于凶狠了……”
被如此打趣，明珠脸色羞红，忍不住跺脚，“你们合起伙笑话我，等见了少爷我就告诉他，你们欺负我。”
“诶呦，我那个傻哥哥自己的婚事都没搞明白呢，哪能有时间管我们明珠姑娘的姻缘呀，来，同我这个王妃说说，让我也摆一回王妃的架子，给你指个婚事什么的，若是他不愿意啊，我就强逼着他娶，怎么样？”
“净取笑人，我有那么埋汰么，还能叫人看不上了。”
话音刚落，明珠才觉得自己挑了坑，看着笑成一团的三个人，明珠哼了一声，不肯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