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出地蕊花三字,萧景悦目光骤然暗下去,“你怎么知道是地蕊花的香味?”
彩环不明所以地看向萧景悦,又见他看过来的目光如一柄抽出刀鞘的利剑,忙不迭跪下,坦白道,“是王妃提起,说王爷最喜欢的胭脂香气就是地蕊花的味道,今日里王妃为我二人以后能以姐妹相处,特意送了我一盒地蕊花香气的胭脂,若是王爷不——”
“王妃送的?”萧景悦居高临下,目光带着十足的逼迫,右手食指落在彩环圆润白皙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此话当真?”
彩环双肩瑟缩,似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了萧景悦不高兴,死死咬住下唇,眼睫毛抖得像是夏日里风吹过的池塘莲荷,“当真,王爷是不喜欢这个香味还是……”
没等她说完,萧景悦已经将彩环扶起,“起来吧,跪着对胎儿不好。”
战战兢兢地被萧景悦扶着坐好,彩环说不清是出于心虚还是紧张,不敢去看萧景悦,整个人只坐在桌前打颤。
让人把她扶回去后,未等萧景悦开口,站着的幕僚便上了前,“王爷,此事会不会有诈?”
即便彩环说的天花乱坠,可刚才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香味!莫名其妙地将事情引导至盛宁琪的身上,分明就是想要挑起事端。
萧景悦也不是没有这个怀疑,但即便真是彩环作祟,他也无法容忍盛宁琪拿他的子嗣来作妖,“管它真假,此事总归是得管管,否则还真让她蹬鼻子上脸了。”
当晚,靖王府收到了第一封来自萧煜明的书信,原本准备就寝的盛宁璎连外衣都没穿好,就止不住往前殿跑去,接过管家手里的书信,盛宁璎迅速拆开。
然,信上只有四个字:已至,勿念。
“这人真是,好不容易寄一封书信,用得着这么省笔墨吗!”盛宁璎愤然起身,可终究还是将那封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信封里。
明珠瞧着,偷偷发笑,“往前王妃可不是这么说的,可见是真的想王爷了。”
盛宁璎双颊泛红,却摆出个恶狠狠的模样,“胡说八道,我才不想他!”
与此同时,南境的某处营帐内,有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正在看地势的盛安阶转过身来,瞧着还在桌前看手卷时,细声叮嘱,“你赶路本就辛苦,要熟悉情况,明日再熟悉也是一样,此刻才开春,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还是早些休息,免得着凉。”
萧煜明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并不领情,“你不也在忙么,哪有立场管我。”
这话惹得盛安阶动了气,将手上东西丢下,走到萧煜明跟前,“要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大舅子,有这么和大舅子说话的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萧煜明被他突然而来的火气逗笑,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营帐内的气氛又冷下来。
“连你都受了伤,可见对方的攻势有多猛烈。要是宁璎知道你受伤的事情,怕是——”
“所以你就别告诉她,这不就行了。”盛安阶满不在乎地叮嘱,二人正要说些什么,煜峰进了营帐,“王爷,外面有人求见。”
萧煜明和盛安阶对视了一眼,都好奇这么晚会是谁过来。二人一起出了营帐,见着外头站着的百十口人,不免惊诧。
打头的那位瞧着有些眼熟,他上前,跪在萧煜明身前,“王爷,草民率领博云郡九十七位青壮前来,还请王爷收留。”
萧煜明忙将人扶起,又打量了跟来的人一眼,男子大都血气方刚,可见已经从灾荒的状态转换了过来。
久得不到回应,以为萧煜明是要拒绝,男人又一次跪地,“还请王爷不要嫌弃,人虽少,可也是博云郡能来的所有男丁了。早前是王爷相救,如今得以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煜明并非嫌弃人少,只是不忍心罢了,“此次战役凶险,死伤极多,村里男丁都走了,若是下次再遇到饥荒该如何?”
带头的男人浅笑,干枯而精瘦的手紧紧握住萧煜明的手,“王爷不必担心,王妃播的种子已经丰收,村里精通农务的人早已经将粮食翻了一番,在邻郡也推广开了,只要不闹蝗灾,三年里不会有饥荒。”
好说歹说,总归是令萧煜明将人留下了,一起跟来的人跟着男人一起跪下,连声谢恩。不料,三日过后,萧煜明才知道这群人里出了一个女娇娥。
“青璎,你这丫头怎么也跟过来了!”带头的男人怒声喝问,神情姿态惊诧中带着责怪。被叫做青璎的女子瞧着干瘦,眼睛里却迸射出极其强烈的光彩,“阿伯,我父母在上次灾荒时候都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与其在村里待着,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
“你啊啊,你才多大年纪,就要生要死的。”阿伯说着,就要让人把她送回去,一转身,却见萧煜明就站在身边。
阿伯即刻行礼,一边的青璎却不然,只傻愣愣地站在一边,死她都不惧了,也就犯不着怕一个王爷。
萧煜明听青璎说起家中父母,又念她是个女子,倒是也没能赶她走,“叫青璎是么,战场凶险,不是你一个女子该待的地方,不如去后厨帮忙。”
虽是个商量的语气,但这话分明让人无可推辞。青璎没好气地应下,也不行礼,直接就走了。阿伯瞧着她这样,道歉后忍不住叹气,“王爷也别怪她,到底还是个孩子秉性。”
“我知道,不怪她。”没爹没娘的女子,即便真有村民想要帮衬,可也难免被人说成是吃绝户,往后连婚嫁都是个难题。众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法罢了。
未做过多停留,萧煜明和盛安阶一并动身离开。
递过手中的千里目镜,盛安阶眉头紧蹙,脸色比远处翻滚的墨色海水还要深沉,“渤海郡四面环海,我来的那日已经被他们攻占,就在昨日,听将士们说,在海里打捞上岸了数十具尸体,将海水都染红了一片。”
盛安阶双拳紧握,眼底猩红,滔天怒意在他心中激荡,从军十余载,还是第一次这样憋屈。
“居然是他……”萧煜明透过目镜,看清楚了隔海对岸,此刻正在哨塔上朝着这边对望的男人,再三确认是那人不假,更觉得奇怪,“若他真是北海新王,当时怎么会久那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