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早就在盛宁璎预料之中，她放了手中茶盏，轻声笑了笑。
“听闻最近牡丹亭这出戏极火，今晚窈娘得出妆扮演杜丽娘，丽娘是个怀春少女，可爱娇俏，与崔莺莺的沉重内敛大为不同，窈娘的戏曲功底自是不必说，若是黎姑娘能用妆面表露出一个单瞧着就叫人可怜可爱的丽娘，明日自然会有人上门。”
黎婳心中有疑，却还是依着盛宁璎的话做。当晚，已经连续火爆几日的常来茶馆依旧是座无虚席。
坐在铜镜前的窈娘看着镜面里的自己，竟也看呆了，“竟像是变了个人，真成了杜丽娘了。”
收了手里的笔刷，黎婳莞尔，将头穗儿给窈娘戴好，“这般面容，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窈娘深吸了一口气，她虽身为角儿，早有名气，却也没能如这些时日般，得观众如此眷顾。跨步起势，迈上台阶，甫才出场就是活脱脱一个丽娘模样，从书中走来。
一如盛宁璎所料，第二日里日头才出，妆面坊前就挤满了人。依着盛宁璎的法子，如意并未应允这些人请黎婳上府，讨教妆面的事情。
妆面坊里，如意当着众人的面，柔声开口，“我家黎姑娘这门手艺之精湛，各位是有目共睹，眼下黎姑娘欲收三位门徒，若是有意拜师者可入门下，不过嘛，只收三位。”
此言一出，满座喧哗。将条件放出去后，如意同黎婳拜别，回了王府。
“王妃，真如你说的那样，那群姑娘一个个斗志昂扬，恨不得当场拜师呢。”如意说起此前见闻，眼睛里幽光闪烁，欣喜地很。
明珠不知盛宁璎此番是为了什么，连连问她，“既是有那么多人上门要请黎姑娘，为何不直接允了，反而还搞出收徒的事情呢？”
正在挑选布匹花样的盛宁璎听了明珠的话，停下手来。
“黎姑娘又没有分身术，只她一个妆娘的话，妆面坊如何维持？我这是学着武馆招人的法子，据说武馆想要开张就得踢馆，打赢别人家武馆的师傅，我想着咱们铺子也该是一样，有人见黎姑娘一朝得势，必定想上门挑战，那三位来拜师的必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此我们不就大浪淘沙得了金子么？”
此话虽有理，只是过程曲折，费时费力，如意咬了咬唇，继续问，“那为何不直接招贴告示，就说妆面坊要招人呢？”
“如若这般，谁能记得住咱们妆面坊，你忘了，我们这次的目的不就是想要让人记住么？我看接下来几日，整个幽州城就不会有没听说过妆面坊的人。”盛宁璎选定了青绿色竹纹花饰的布匹，让徐嬷嬷收了下来。
如意和明珠解了惑，自然就把目光落在了布匹上，“王妃这是要给王爷做夏衣了？”
盛宁璎笑而不语，却不料徐嬷嬷接过布匹后开了口，“殿下素来不喜欢这等浅色的衣裳，王妃不如另选一匹。”
“正因为他平日都穿重墨玄色的衣裳，所以我才选了这一匹，况且是夏衣，这个颜色瞧着也清爽，王爷会喜欢的。”只当徐嬷嬷是顺口提醒，盛宁璎没往心里去。谁知徐嬷嬷并不肯让步。
“往前殿下的衣裳都是秋意做得，那时候殿下就有交代过，衣裳不许用浅色。老奴也是不想王妃浪费一片心意。”
徐嬷嬷的话听着没什么不妥，可偏生她提起了秋意。盛宁璎早就听如意和明珠说起过，王府里有人嚼舌根，说是秋意的死和她善妒有关。
再加之青璎也死的不明不白，更像是坐实了她心狠手辣的头衔。
还未发怒，就有人进了屋。萧煜明看着盛宁璎手里拿着的布匹，缓步走过去，“璎儿若是想添置新的衣裳，大可让府里的绣娘去做。”
如意见盛宁璎还气着，适时开口，“王妃是想替王爷做一身夏衣，只是据徐嬷嬷说，王爷并不喜欢浅色，眼下正纠结要不要选过布匹呢。”
盛宁璎将腮帮子鼓起来，凶巴巴的模样，冲着萧煜明问道，“你真不喜欢浅色的衣裳？”
萧煜明摇头，眉眼间因她佯怒的神情而温和，眉眼含笑，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蛋子，“璎儿愿意给为夫做衣裳，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挑花色。”
接过盛宁璎手里抱着的布匹，萧煜明递给了徐嬷嬷，“就这一匹吧，其余的都撤下去。”
徐嬷嬷是府里的老奴，如今被萧煜明当面打了脸，自然是有些难堪的。令小丫鬟把布匹撤下去后，徐嬷嬷抱着盛宁璎选好的那匹布料退出了前殿。
“徐嬷嬷，王妃还真是不将您放在眼里，我看殿下不过是为了讨王妃开心罢了。我在王府里当差这么多年，上次见殿下穿这种花色，还是殿下九岁的时候呢。”
“殿下如何吩咐就如何做，不许乱嚼舌根。”徐嬷嬷眼下心里有火，也顾不得敌友就发了怨气。待把布匹安置好后，忍不得一个人怒起来，“姑娘家家倒是蹬鼻子上脸了，老奴不露一手，真以为自己是个当家的料呢。”
此刻日头已经不如晌午时候热烈，萧煜明牵着盛宁璎来了后院的万花楼里闲逛。银杏树在暖风里窸窣作响，夫妻俩一前一后，难得悠闲。
“王爷最近都在忙什么？”盛宁璎捡起地上的一片银杏叶，漫无目的地问着。萧煜明伸手接过盛宁璎手里绿色的银杏叶，笑道，“不过是忙些州郡里的琐事，璎儿不会想听的。”
盛宁璎很是识趣地点头，两人在院里逛累了，便寻了处于南面梅兰竹菊亭的竹亭歇息。暖黄色的日光穿过阁楼镂空的装饰窗格，落在盛宁璎脸上。潋滟日光将她本就明艳的小脸衬的像是仙子。
萧煜明将她瞧着，唇角笑意还未落下，心跳竟是猛地加快了速度，一颗心七上八下，直直冲着他胸口乱撞。
侧身躲过盛宁璎的目光，手落在心口处，萧煜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久得不到回应的盛宁璎回过头来，见萧煜明面色有些苍白，忙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王爷，要不要让如意去喊大夫，你脸色瞧着十分不对劲。”
萧煜明摇了摇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事，“再坐一会儿，等日落了就回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