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无话。
二日一早，林慎独同谢池春刚刚起身，正商议着今日的行程，便有官兵来报，说是一位姓李的妇人同一名书生前来求见林慎独，想要当面致谢。
林慎独听底下的人汇报后，即便对方没有直接报名姓，但他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无非就是李玉柏同那位李大娘了。
这几日，除了李家一案，马先生等人还处理了旁的几桩案子，衙门同码头这边一直都有人会过来想要向林慎独致谢，即便见不上林慎独，能见见马先生或是卓大人他们也是好的。这些百姓的想法简单，无非就是觉得林慎独一行帮了他们，他们就想要来感谢一二，送一些家里头自个出的鸡蛋小菜之类的东西，聊表谢意。
这事，林慎独知晓，但并未过问，马先生考虑到为林家造势，绝大时候都会见见这些老百姓，展现一下他们的友好，不过这事一般不会推倒林慎独面前来。一来，马先生知晓林慎独不喜这些，二来林慎独自个忙着查案子，哪有心思去管理对付这些？
今日会将此事报到林慎独跟前，大概也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同了。
李玉柏。林慎独将他的名字在嘴边念了一遍，一时并未有其他的吩咐，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桌面，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谢池春瞧了他一眼，没多言，随手拿了一块旁边放着的糕点。
“带他进来吧。”过了好一会后，林慎独才重新开口。
官兵很快退下，等人走后，谢池春才望过去，问：“你觉得李玉柏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李玉柏此人，谢池春同样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敌是友。他过于聪慧，而观谢池春同林慎独的处境，算不得太好，尤其是背后还顶着一个千丝万缕的贪污案，他们不得不多提防一些。像李玉柏这样的人，过多的接触，两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即便不知道李玉柏到底是为何而来，他既然主动找上门，他们就断然没有不接招的理由。林慎独倒要看看，在他自个的地盘上，李玉柏能做出些什么来。
“且看吧。”林慎独回了一句。
官兵很快将李玉柏同李大娘带了过来。
李玉柏依旧是一身素衣长衫，一路搀扶着李大娘，面上带着小心翼翼。两人一进来，林慎独同谢池春的视线都最先落在了李玉柏身上，瞧见他脸上的神情时，都微微有些讶异，随后转而落在了李大娘身上。
李大娘佝偻着身子，已是满头华发生，脸上也略显苍老，这瞧着倒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似得，可仔细算算，李大娘今年四十都还不到。
李大娘的过度苍老，让两人很快就想到了她的遭遇，女儿冤屈致死，丈夫被官府泼了污名横死公堂，短短几日内，先失女后丧夫，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打击。多重打压下，变成如今这模样，也不奇怪。
不过，林慎独的视线又轻轻扫了李玉柏一眼。
他先前虽然只见过李玉柏一次，但此人是个擅伪装的，即便是他，也很难从李玉柏的表面看出些什么来，可今日的他，在脸上确确实实带着担忧，对着李大娘的那点小心翼翼，从他全身上下都能看得出来。这让林慎独不得不讶异，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
李玉柏今日前来，压根没什么目的，他就是简简单单的陪李大娘跑一趟罢了，而李大娘是真正地想要来致谢，李玉柏无非是担心李大娘，所以才会同行。
“民妇见过大人。”李大娘颤颤巍巍地上前，一见了林慎独，李大娘的眼眶便就红了：“大人大义，大人大恩大德民妇无以回报。”说着，李大娘就要跪下身去。
李玉柏蹙了眉，双手扶着李大娘：“大娘，你身子不适，不必如此。”
林慎独也不是稀罕人跪的，何况李大娘瞧着身体的确不大好，忙开口阻止：“李大娘不必多礼，你为长者，跪我一个晚辈，不妥。”
李玉柏听到这番话，不免抬头看了林慎独一眼，眼眸中倒是比以往多了些温度。
李大娘愣了一下，似是觉得不妥，可一旁有李玉柏搀扶着，她即便想跪也跪不下去，而李玉柏更是不客气，直接将人扶到一旁坐下了，拿了林慎独方才话的借口：“大娘，大人既然这么说了，你便听着就是。大人年纪轻，受长者礼，折福，大娘你也不想害了大人吧？”
像李大娘这样的村妇出身，大多都是避讳这些的，不说倒还好，如今李玉柏说了，李大娘自然不会再坚持，倒是一旁的林慎独两人，听到他的言论不免抽了一下嘴角。
若说要折福，那京城的那些高门贵子，不知道受了多少比自个年长者的礼，也没见谁真的夭寿了，何况，这年头素来都是君臣官民阶级为先，李大娘也不是什么林慎独的正经长辈儿。
林慎独懒得驳李玉柏的话。
李大娘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向林慎独道谢，原是带了些东西的，结果都被李玉柏扣下了，以林慎独不需要为理由。其实李玉柏只是担心李大娘罢了，如今家里头就她一人，自然是能省就省，何况，在李玉柏看来，大概也没觉得李家一案林慎独出了什么礼，自然是担不起李大娘的礼。
来道谢不带礼，李大娘一直觉得不妥，可又说不过李玉柏，最后也就按着李玉柏的意思来了。
尽管林慎独不在意这些，可等知道还有这一环时，也不免再次抽了抽嘴角，这李玉柏哪里是来道谢的？
绝大多数都是李大娘在说，林慎独听了一会，见李玉柏的确没有旁的意思，也不得不确认今儿个他真的只是个陪客之后，便就寻了个理由将李大娘送出去了。
李大娘一听林慎独还有事要忙，自然不敢耽搁，很快就在李玉柏的搀扶下告辞离开。
等人离开后，谢池春面色古怪：“这李玉柏今日居然真的只是单纯陪李大娘来道谢？”虽是这么说，但她根本就不需要林慎独的回答，心里头就已经有了答案。
“李玉柏此人……”林慎独斟酌了一下：“至少在品行上，应当还算过得去。”就冲着他对李大娘的这份心思，就难得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