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绣的话,算有几分真心。
正是这几分真心,倒让谢池春来了些好奇。她上下打量了温绣许久,开口:“你应该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我索性也就直说了,你喜欢林慎独。”
两人之前谈过,虽然是互相试探,可对彼此的性子都有些了解,聪明人聊天便是如此,能瞧出不少东西。即便温绣看着大家闺秀,但是她的确是一个更喜欢直来直去的人,只是有时候顾忌太多,没办法随性而为。谢池春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委婉开口,索性就直说了。
温绣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带着些无奈:“姑娘这话,过于直了些。”
若是旁人说起,温绣会恼,会羞,可面对谢池春,却没有这些想法,只有无奈。
谢池春笑了一声:“拐弯抹角多费时辰,倒不如直接说明白。你喜欢林慎独,我看得出来,可正是如此,我更好奇,在江南的时候,你与我应该就算是对立。毕竟,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够接受自己心上人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个女人,而不是自己。退一步说,当时我同林慎独之间还单纯只是朋友,可现在,我实在不懂,你为何还能拿之前一样的态度对我,你难道就一点都不讨厌我?”
“我为何要讨厌你?”温绣笑了起来,笑意多了几分真。
“你不止不讨厌我,我感觉你想同我相交,这才是我疑惑的一点。”谢池春也将话说明白了。虽然温绣很聪明,同她相处要轻松许多,但是,她同林慎独之间有情,温绣对林慎独有感情,这一点,就让谢池春无法接受温绣。或者可以做普通朋友,点头之交,但若是再进一步,那便免了。
不是不相信温绣或是林慎独,而是奇怪,谢池春不喜欢那种奇怪的关系。
温绣闻言,笑意微顿:“是,可惜,你大概不会愿意有我这个朋友。”
谢池春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温绣见她这样,又笑了起来:“你看,你问我为什么想要同你相交,你现在的反应就是答案。我身边的人,不管喜好,都不会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来,结交都是因为利益,不会在意自己到底想不想,愿不愿意,我认识很多人,姑娘中唯独你一人是顺着自己的心思而为。你说我们应该对立,可我不讨厌你,你同样也不讨厌我,不是吗?喜欢上同一个人,并不是你我之间就有深仇大恨,无非是我们懂得欣赏,恰好欣赏的是同一个人罢了。你活得自在,有些事,想问就问了,这份随性,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
“我爹是礼部尚书,最讲究规矩,从小我就熟读女诫内训,恪守礼数,但凡有一点做得不好,便会受到惩罚,渐而渐的,我就成了旁人口中的大家闺秀,规矩好,懂进退,可是仔细想想,满京城都是大家闺秀,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一个瞧着欢喜,两个或许是双生花,可等到遍地都是的时候,便就无趣了。不止旁人瞧着我们无趣,我也觉得无趣。出门会友,瞧见的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又一个影子,这日子过得太没乐趣了。但是你不同,谢姑娘是个鲜活的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打从心底里欢喜的姑娘,我羡慕你,也佩服你。”
谢池春顿了一下:“我听过很多人说我的不是,也听人说过羡慕我,但是这句话从你嘴中说出,我竟不知该如何想。”
温绣就是大家闺秀,众人眼中的好姑娘模范,而这个好姑娘此刻却在说羡慕她。
“并不奇怪,一个人在得到一些的时候,总会失去一些东西,那么她自然也就会羡慕那些拥有她失去了的人。你于我而言,便是如此,或者说得更深一些,你所拥有的,是我不想抛弃,却不得不抛弃的东西。出身,父母,我无路可选。若是可以选择,我会想要更自在地活,而非旁人口中的好姑娘,大家闺秀。一个人,该为自己而活,而非他人的看法。可惜,我不能,我的举止不当,不止会给自己引来骂名,还会影响到家中其他姐妹的名声,会影响我爹的官途。”
温绣的语气中带着向往,谢池春微微一愣,随后开口:“我方才在吴家茶楼喝茶,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我,那些不堪的字词,我甚至不想提起。”
“就如我所说,一个人得到了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一些。我得到了好名声,失去了自由,而你拥有了自由,相对应的,在名声上多少会有些难堪。”说到这,温绣顿了顿,随后继续往下说:“谢姑娘,我说我羡慕你,同样也佩服你。羡慕你的自在,可同样佩服你的抉择。这条路,所有人都可以选,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魄力,选择自由,随性,付出的代价太大,但是,谢姑娘,这条路,你既然选择了它,就一定要将它走下去,不要回头。旁人的言论,不过是过眼云烟,旁人的置喙,无非是他们的愚蠢与嫉妒,男人瞧不惯你,是因为你做了他们该做的事甚至比他们做的更好,女人鄙夷你,不是真的看不起你,也有可能是她们求而不得,所以才会更加的嫉妒你。或许荆棘遍布,可一旦你走出去了,这些曾经轻视你鄙夷你的人,都将对你遥不可及。”
谢池春愕然。
“我没想到,你会如此高看我。”谢池春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本事,却没想到温绣将她看得如此高。
温绣笑了笑:“你方才问我想说什么,过犹不及,不是我想要姑娘去改变,而是希望姑娘能够保全自己,这条路,不是一两日,走到最后,才算是最后的赢家。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有一位姓谢的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那时候,我就可以同他们说,我认识这位姑娘,同她一道喝过茶,看过歌舞,还喜欢过同一个人。”
若说以往,谢池春或许不会有那么大的感触,可方听过那些污言碎语,又在户部受尽鄙夷,温绣的话,让她动容。
“若我是个男子,都想娶了你了。”谢池春打趣。
温绣笑了:“若你是男子,大概我也不会如此欣赏你了。但我若是男子,必定也愿娶你为妻。谢姑娘,我喜欢林公子,不会因此就讨厌同样喜欢林公子的人,但我想同你做朋友,欣赏你,是因为你,谢池春,只是谢池春,无关旁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