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独是不打算住岸上的,一来麻烦,二来男女有别,到了岸上总归是要同谢池春分开,哪有在船上方便,是而,夜间他准备回船上居住,白日里再下来查案。
至于卓大人几个,也都不乐意住在衙门,虽说出门在外,可毕竟是钦差的船,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再者,住久了,也跟自己的屋子差不多,能住自己的,自然是不乐意住旁人家的。
几人回到码头。
因厨子去集市上买了新鲜的食材,今儿个晚上的菜色难得丰盛,可谢池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眼前的食物于她而言,不过是用来饱食,她的心思,还是在今日遇上的这桩凶案上。
晚膳是众人一块用的,谢池春悄悄瞧了一眼林慎独,话到嘴边又压了回去,等到大伙散去之后,她才走到林慎独身边,低声问:“那个案子,你有什么打算?”
林慎独闻言,有些无奈,谢池春在查案一事上的心思太多了,若是有朝一日,她待他能如查案子这般上心,他怕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上去说。”林慎独心中感慨,不过倒也的确有些话想要同谢池春说。
两人进了书房,落霞独自回了屋子。
“你同我详细说说,你在街上同那人交手的情况。”林慎独替谢池春斟了一杯茶水。
谢池春颔首,将先前一事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等说完后,又补充道:“对方十分小心,不止带了幕篱,里头还又带了面纱,我并未瞧见对方的长相,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一定是个男人,比你要胖一些,身高,应该比你矮上这么点。”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两根手指拉出了一小段距离。
“单是这样,范围太大了。”林慎独蹙眉。
谢池春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这倒不是她不想帮忙,实在是对方太过小心,而且心思太过歹毒,若非当时对方拿普通百姓威胁,她估计能够当场将人拿下。
林慎独注意到了谢池春的小动作,表情很快柔和了下来,笑道:“我今日很开心。”
“嗯?”谢池春一愣,抬头有些茫然地望着林慎独,发生了凶案,回京计划被耽搁,他还开心?谢池春都有些怀疑林慎独是不是今儿个晚膳吃坏脑子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最……”林慎独斟酌了一下字词,笑着开口:“自在的一日。”
谢池春愣住。
虽说谢君庭的去世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她也在慢慢走出来,可到底是有了变化,她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性子自然也会变得沉稳一些,可今日的自己,显然更像当初启叶县的那个谢池春。
谢池春倒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她的性子便是如此,只是因为重压下来才会导致她的沉默与不得不成长,若是能够自在一些,活得更像原来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好?她眼下更在意的,是林慎独的态度。
思及林慎独对自己的心思,以及横跨在两人之间的沟壑,谢池春忽然有些茫然失措。
她猛地站起身来,说:“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不等林慎独作答,就匆匆离去。
这是谢池春第一次在林慎独面前落荒而逃。
林慎独脸上先是一愣,随后露出过一抹沉重,但最后化作了一个微笑。
她在逃避。
直到这个时候,林慎独心底才微微有了些踏实的感觉,他不怕谢池春逃避,就怕她毫不在意。
谢池春快步跑回屋子,落霞正借着烛火在做女红,看到谢池春过来,先是讶异:“小姐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以往谢池春同林慎独商量起凶案来,根本不记得时辰,落霞还琢磨着自己待会要不要去提醒自家小姐,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会,谢池春就回来了。
落霞一边说,一边去看谢池春,等瞧见她有些慌张的脸色时,顿了一下,随后忙放下手里头的活计,有些关心地迎了上去:“小姐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谢池春被落霞的话惊醒,原先的所有心绪波动,在看到落霞的时候,全部都消散无形,她很快就平静下来,面色也恢复正常,开口:“没什么,只是方才同林慎独说起凶案,想到今日他解剖时的画面,一时有些受不住。”
落霞“哦”了一声,见谢池春的确无事了,也就没有再追问。
“小姐现在要做些什么?看会书,还是今日就早些休息了?”落霞将桌上的绣线和布料一一收在篮子里,谢池春不在,她一个人可以瞎放,如今小姐回来了,自然是要腾地方。
谢池春看了一眼桌上的针线就收回了视线:“不必忙活了,你继续绣吧,我有些乏了,便先休息了。”
三楼只住了他们几个,屋子自然大,谢池春如今住的,也分里外两室,内室是谢池春休憩的地方,该有的东西都有,至于外头,考虑到平日需求,还特意安置了书桌一类。落霞作为丫鬟,是在外间守夜,是而还放着一张软塌。
谢池春躺到床上,一想起林慎独,心绪就有些难平。
她有时也挺讨厌眼前的自己,林慎独同她在一块,没有好处,甚至可能会引火烧身,这也正是她不愿给林慎独答复的缘由。但她一边拒绝他的心意,是打着不想拖累他的意思,可偏偏又跟着他回京,就连调查贪污案,也得靠林慎独的势力。她本该同他形同陌路,只有那样才是对林慎独最好的保护,可偏偏她想着和做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也厌恶自己,谢君庭待她那么好,被人逼上绝路,她非但无法手刃仇人,居然还有这些闲心思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她对不起林慎独,也担不起谢君庭待她的好。
自责,懊恼的情绪将她整整缠绕起来,像是丝丝线线,在她的身体周围裹起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壳,让她在里头难以呼吸。
那股子难受的情绪,一直到第二日谢池春醒来,还有些残留。
她有些懊恼地踢了踢床下的鞋子,随后赤脚下床,走到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那个面无表情,脸色甚至可以说得上难看的自己,微微抿了抿唇,随后努力地勾起唇角。
铜镜里的人,一开始笑得有些僵硬,可渐渐的,便就自然起来。
等到谢池春看不出铜镜里的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时,这才抚平了嘴角弧度,拿过一旁的衣裳,更衣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