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将人请进了花厅。
林慎独也从谢池春这边听完了整个来龙去脉,知县同捕头就跟在一旁,越听越心惊。人家姑娘好心帮忙,结果被底下那群不长眼的人当做了凶手,也不怪人生气。
但这事,绝不能这么认。
知县舔着脸笑:“这事是下官管教不严,不过他们也是好心,都是为了凶案,没有旁的意思,并非针对姑娘。”
“是吗?”谢池春转头望了过来,似笑非笑:“这话知县大人说得,不觉得心虚吗?”
知县额头上渗出了一头冷汗,面上还是得赔着笑:“姑娘这是什么话,从何说起?”
“你真把我当傻子瞧呢?先不说有人纵街行凶,身为捕快不去尽快调查,反而紧盯着一个路见不平的人。你们若是怀疑,那我倒要敬一句你们尽职尽守,可我瞧着,你们分明是想让我做那替罪羔羊,知县大人,莫不是,是我想错了?”
知县:“……”
他自然想接一句,说是谢池春多想了,可在谢池春的视线下,以及一旁林慎独的虎视眈眈下,他愣是说不出话来。
林慎独看了知县一眼,开口:“此事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大人说笑了。”知县有些僵硬地说。
林慎独不过是顺口接了一句,可如今瞧着知县的态度,里头怕是另有内情。
“刑三,将县衙里的所有卷宗,全部调出来。”林慎独声音微冷。
知县这一听,脸色吓得惨白,张了嘴想说什么,可最后又闭上了。
林慎独一行,照原计划,是准备明日启程,如今遇上了这事,少不得要在临清州多待些日子。林慎独虽说是冲着江南贪污案来的,但毕竟是南下钦差,这些事也在他的职责之内。
眼下来看,他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二,第一,谢池春遇上的纵街行凶,第二,便就是衙门里的那些烂摊子。
前者,林慎独准备自个接手,两者之间他更擅长的便是查案,而那些烂摊子,林慎独想着都头疼,索性安排给了卓大人同马先生。
卓大人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处理这些知县衙门里的陈谷子烂麻子事。
林慎独派了人去请卓大人同马先生,自个则是带上谢池春,去看那具从马车上扔下来的尸首。那些捕快虽然离谱,不过倒也没忘记将那具尸体带回来。
但尸体带是带回来了,可就在一旁放着,连个仵作都没去验过。
按说照着规矩来,验尸也是得在最初发现尸首的地方进行初检,需要几方人员确认之后,才能移动尸首。可这临清州,显然是乱了套,随意得很。
不说旁的,但是看到这一点,林慎独对这知县的感观就好不到哪里去。
可偏偏知县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看着林慎独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主意。
死者是个男人,初看应该二十出头,不到三十的年纪,中等身材,有些发胖。身上衣着布料不错,腰间带着的玉佩成色也尚可,估摸着出身应该是小富之家。
“可认得此人?”林慎独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望向知县。
知县上前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下官没什么印象。”说着,他转头望向身后的捕头:“你看看认不认得。”
捕头应了声,上前,最后也摇了摇头:“没见过此人。”
林慎独闻言,微微蹙眉,临清州算不上大,瞧着对方的衣着,家中有些小钱,这样的人家,按说作为官差应该会有点印象才是,倒是不知是这些人靠不住,而是死者根本就不是临清州的人。
“去打听打听,最近临清州以及隔壁几县可有什么男子失踪。”林慎独发了话。
知县正想应下,一旁的刑三却已经率先应了声“是”,走之前还轻飘飘地看了知县同捕头一眼。
知县:“……”
林慎独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皂角之类的东西,可见这衙门里到底有多久没有验过尸了。凡是命案,总要验尸,林慎独可不相信这临清州还能一年半载地都死不了一个人,其中内情,他压根没有兴趣深想,这知县在他这里,几乎也已经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将先前的准备工作做妥当之后,林慎独才开始撩起了袖子,去掉尸首上的衣物,开始验尸。
因无人记录,谢池春便就充当了这个角色,拿了纸笔在旁瞧着。
“角膜混浊严重,尚能透视,尸身下颌、项、肩、肘、股、膝、手、指、足、趾僵硬程度严重。”说完,林慎独朝谢池春看了一眼,随后又望向知县,开口:“搭把手。”
知县闻言,忙不迭地应下,也不在意什么尸体不尸体了,帮着林慎独一道把尸首翻了过来。
林慎独蹙眉,继续说:“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侧都出现了尸斑情况,背部最为严重,其他地方少量。”
谢池春一一记下,挑了挑眉:“这得死了有快两日了。”
林慎独颔首:“还得再看看尸斑的情况,看之后是否会转移,不过,应该不会有错。”他一边说,一边又将尸首放平。
“死亡原因是什么?”谢池春凑近了问,视线落在尸体上时,先是微微一顿,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林慎独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拿过原本盖在尸首身上的白布,轻轻往上盖了盖。
心里装着其他念头,面上依旧一本正经:“还不能确定。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还要进一步确认。”
“咦。”林慎独说完便就继续检查尸首,突然发出了一声讶异。
谢池春凑上前:“怎么了?”
“你看。”林慎独正在检查死者的手,特意将手抬起,让谢池春看得更明白些。
知县在一旁,也凑了上来,可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解:“大人,这有什么不妥?”这手上也没什么伤痕,怎么瞧也没什么古怪的。
林慎独压根不搭理他,只是看着谢池春。
谢池春看到死者的手之后,眉心也蹙了起来:“奇怪,他的手为什么会如此,这……”话说到一半,她转头,将视线落在了死者的脸上。
死者衣着不错,可见家里有些小钱,身上也没有什么伤痕,但唯独一双手。像谢池春同林慎独这般,他们的手很干净,白皙滑嫩,林慎独有因为写字留下的茧,谢池春有因练武留下的茧,可除了茧子之外,他们的手都是保养不错,显然平日里不干苦力活,而眼下的这具尸首,皮肤有些干裂,比起死者身体其他部分,略显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