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老弱病残的兵，支离破碎的将军。
这样的一支军队出去打仗，不是以鸡蛋撞击石头吗？
我冲了过去，想要奔到前面阻止他。
“百里尧，哥哥！”我大喊着他的名字。
距离太远，他根本无法看到我的到来。
当我想冲上前去更近一步的时，我被一个人迅速地拉进旁边的角落中。
“百里允，你不要命了！”
此人一身宦官打扮，正是李成奚，他训斥我：“这可是皇上下达的命令，任何人敢反抗，都是死罪！”
是啊，这可是皇帝的命令。
我只是一个困在宫中的公主罢了，怎么有可能有权利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低头扫了一眼他拉着我的小臂。
“唐突公主了。”
李成奚连忙松开我，这才反应到我们之间的身份现在已经是天差地别。
说到底，这一次也是他救了我。
“谢谢你。”
我真诚地向他道谢。
“公主还是尽快回宫吧。此事已成定数，帝王的威严不容置喙。”
李成奚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个礼。
14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躺在床上，将头深深地埋在锦被里。
一个脚步声缓缓地响起。
“皇上，请您不要难为阿言和绿禾，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所为。”
“他都带病出征了，你还有心情关心你那两个丫鬟吗？”
他轻笑道。
我听他这么说，一骨碌坐了起来怒瞪着她：
“你明明知道，哥哥身体无法再出征打仗……”
“这是他能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眼神略带嘲讽，吩咐奴婢：“去，给公主做点莲花羹。”
我看着他的眸中那如同死水的瞳仁，愈发恼怒。
“巴鲁图蒙贪得无厌，朕要去让他们尝尝我们大涌的厉害。”
我无力生气，想起来那孩子兵和老年兵，不知又有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
所以，我对他这番话感到啼笑皆非：
“那抗击匈奴的人，都被皇上您杀光了。现在又要征用，最好的选择就是百里尧吧。”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恨意到达了顶峰。
“百里知衡，你明明知道他有伤病。且你将他打成那样，这才短短几天，他怎么吃得消？”
“要不然，你以为呢？我允了你哥哥不再让你和亲，且保你一辈子荣华。”
他还是那样自以为是。
“呵。”我嗤笑一声：“皇上，你这次西征，有几成胜算？”
“自然许胜不许败。”
“那么多少年兵，老年兵，纵使他是白起临世，也抵不过匈奴千军万马！你是让他和那些士兵去白白送命的！”
百里知衡听了我这话，怒道：“你胡说！”
他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落寞神情。
是啊，他身边那么多谋士，将士。
他岂会不知？
“你不用去和亲了，朕为你谋了一桩婚事。”
“朕也算你的皇兄，你的婚礼，一个月后，由朕亲自主持。”
15
新婚前的晚上，我又重新掏出纸来画了一张美女的皮。
这张皮，不像之前那般清丽可人，而是魅惑起来。
我恍惚间，记起来了这张脸的主人是四百年前死了的陈松容。
阿允本来与松容长得一模一样。
大婚当日，我穿上皮，梳洗好头发。
凤冠霞帔，踏上了花轿。
绿禾与阿言由衷地赞叹我：“公主实在是太美了！”
可惜，我嫁的不是我想嫁的人，他就连牵我手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百里知衡将我许配给了当朝丞相的儿子，我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也从未见过他。
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送行的队伍很长，一路绵延到内城外的丞相府，中间光走路就要两个时辰。
百里知衡给我封了一个“荣国公主”的称号，给足了我气场和牌面，奢华得令人瞠目结舌。
我坐在轿子当中，一路颠簸，人声鼎沸，十里红妆。
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的喜婆冲着前面的人嚷嚷道：
“干什么啊，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的人说，碰见送葬的队伍了。”
“呸呸呸，真是见了鬼了，大喜的日子，怎会遇见这样的腌臜货！”
喜婆抱怨：“这是皇家的婚礼，哪个人家敢今天办丧事？叫他们让路！”
“是。”
我好奇地想探出头来看看情况。
喜婆见状，吓得赶紧叫我缩回去头：
“哎呦新娘子，别看了别看了，省得污了您的眼。”
“喜婆，前面人不让啊。”
随行的轿夫满口不耐烦。
“给，给，拿去塞点金子就行了！”
喜婆翻了个白眼，从荷包拿出金子，塞给轿夫，让他们让路。
待我等了几分钟，还是不见轿子动。
那轿夫过来，骂骂咧咧地：
“还是不让，他们把钱扔了回来，还说什么……带来的是西征魂归故里的百里将军，应该我们为他们让路！”
16
西征，魂归故里，百里将军……
我在轿子中听得清清楚楚，我笑着，笑出了眼泪。
在这一刻，我已经无惧任何枷锁了。
我不顾喜婆的劝阻，从轿子中猛冲出来，往送亲的队伍最前方奔去。
“百里尧，百里尧！”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哥哥。
好像听到了哥哥在对我说：“阿允，哥哥打胜仗回来了。”
我将双手张开，想要被他揽入臂弯，像小时候向他撒娇那样。
现实中迎接我的，只有一口红色的棺材。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那口棺材。
里面没有哥哥，只有他的衣冠。
衣物上有大片的血迹，特别是在胸口上。
他的胸口有一处箭伤，我不敢想象，插进去那瞬间会有多么疼痛。
从此，这世间再无一人，如他这般待我。
“你可是，公主殿下吗？”
旁边的一个谋士叫住我。
那汉子听见我的名字，他嘟囔了一句：“你在这大操大办结婚典礼，结果呢，西征军军费都拿不出来！”
谋士听了这话，抿唇看向我：
“将军说要去探查情报，他重伤后，跌落了悬崖，臣想要拉将军上来，但恕臣救人不力……将军只托臣给您带一句话。”
“他说，请您好好活着，勿念。”